第三卷 第四百四十五章 重色輕子

山坡下,相擁的人兒久久不能放開彼此。

林擎笑著,吹了一聲無聲的口哨,轉頭出神地看著遠處隱隱的天京城門。

採桑捏著小手絹哭得滴滴答答。

齊雲深抱膝坐在一邊,看著看著笑了,笑著笑著哭了。

四大護衛一人看著一個方向。

文臻頭埋在燕綏懷中,將抽噎和嗚咽都埋在了他香氣淡淡的胸膛,眼淚無聲無息濕了薄薄衣裳,她只恨不得不能將自己揉進他的身體,化為那些血肉骨骼,將他受過的傷都一一補上。

隱約感覺到他將下巴擱在她頭頂,細細嗅她的發,手勢輕巧,像嗅著最珍重的花。

她的手便很快地順著他的胸膛一路摸了下去,摸到微微凸起的骨骼,心中便一慟,摸到更細的腰,喉間又一哽,摸到後背微微突出的傷痕……燕綏忽然拉下了她的手,輕笑道:「光天化日,你便要白日宣淫么?」

文臻目光便自然落在他手腕,他今日穿的卻是寬衣大袖,袖口層層疊疊,什麼也看不見,她吸一口氣,並沒有去翻他的衣袖,只不著痕迹地扶住了他,笑道:「怎麼,不成么?三年不見,不趕緊交公糧怎麼行?」

交公糧這個梗燕綏聽她說過,當下便笑,道:「攢了三年的公糧,保證倉滿糧肥,急著上交刺史大人呢。」

文臻嘿嘿一笑,心想已經不是刺史大人咯,但現在才不會說這個呢,有時間不如多說幾個黃段子。正要問隨便兒的事,燕綏卻忽然扶著她的肩將她轉了個方向,隨即轟然巨響,連綿不斷,一抬頭就見前方黑煙滾滾,紅焰衝天。正是金吾衛和京畿大營交戰之處。

文臻不可思議:「這是連火藥彈都用上了?動真格的了?」

燕綏便摟著她一起觀看那高上雲天的黑煙紅火,道:「蛋糕兒,這是我贈你的接風煙花。可喜歡?」

文臻:「……不能更喜歡!我甜帥爆!」

林擎既羨又妒,喃喃道:「這陣仗也太大了吧?」

中文在一邊接話:「何止,大抵還有皇帝陛下的菊花不保,毀容大禮,以及恭喜神將和文大人官復原職,也恭喜殿下王爵得復,您和神將沉冤得雪。」

文臻聽得目光發直,道:「怎麼?我但以為你將皇帝誘出來是為了送我出城,怎麼還做了這許多?」

關鍵是怎麼做到的?這麼快就平反了?

「送你出城自然是最主要的。這藏遺旨,搭戲台,扇耳光,打廣告,投兒子,偷遺旨,誘皇帝,狗談判,挑事端,奪權柄,設陷阱……其實都是為了接回我家夫人,只不過是順帶有了些結果。」燕綏凝視著她,「老燕家欠了我那許多,多少總得索回一點來。」

這索回的,可不是一點。

這是將耳光,狠狠地打在永裕帝臉上啊。

這他要能捲土重來,不得給這道旨意氣死?

燕綏的笑意微帶幾分鄙薄,「我那二哥,向來便只想著自己。死了的爹,死了的兄弟,那就是屍首一具,身後事,身後名,關他甚事?」

文臻深以為然。

燕綏看人一向深入人心,對新帝的評價再準確不過,再聽中文一說,便知燕綏拿捏人心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地步,新帝的想法,言行,態度,舉措,步步都在他算中,當然只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新帝性情薄涼自私,目光短淺,卻又十分好名,注重所謂正統,那便註定要以此為燕綏所制。

新帝想的一定是暫且糊弄虛以委蛇的主意,但焉知燕綏又不是只要這一段時日的和平?

而燕綏的毒辣還不在於此。

新帝為了拿回遺旨和玉璽,不惜冤枉燕絕踐踏永裕帝,永裕帝一旦得知,焉能不怒?父子再次相殘,就在不遠。

為永王選妃更絕。

永王是接受還是不接受?

永王接受選妃,太后對永王的謊言就要被拆穿,永王和太后母子再無法維持虛假的面具,決裂就在頃刻。

如果太后阻攔,永王不接受選妃,但太后因此也必然會遭受攻訐,也會引起永王的越發離心,母子決裂,依舊就在頃刻。

畢竟雖然兩人之間存在舊事的齟齬,但終究是親母子,誰也不能確定永王會不會因為各種原因而心軟,所以那些裂痕必須時時捶打,不斷擴大,不停地逼到永王面前來,才能讓他下定決心。

而選正妃不比送幾個宮人暖床,正妃必須身家煊赫。聖旨一下,動心的謀劃的人家一定不少,太后和永王無論是拒絕,還是接受後再出問題,就都會得罪那些豪門大族。

這是燕綏的攻心計,無解。

而因為此事對太后的影響,對新帝的影響,都將綿延不絕。

畢竟燕綏已經把反叛理由都給永王找好了一條——新帝容貌都毀了,扯起什麼得位不正德薄不修上天降怒什麼的太容易了。

而燕綏還幫林擎奪回了職位和軍權,哪怕便是暫時的,都能讓燕綏在這段時間順利出手,撥弄天下棋局了。

至於後面,針對皇帝,還有沒有布置,燕綏沒說,文臻也就沒問。

她只相信,燕綏一出手,東堂便要亂了。

他挨那一刀,便遲早會將刀子,慢慢地一刀刀插在所有敵人心上。

東堂終究要亂的,長痛不如短痛,永裕帝固然想著一次性痛快收拾,焉知別人不也是這般想?

還是那話,單看誰手腕高罷了。

有那麼一瞬間,文臻想問燕綏,你是不是,什麼都明白?

你是不是,早已算好了之後一步,百步,無數步。

然而最終她什麼都沒問。

他要做什麼,她陪著便是。

天之涯,海之角,他在便是天堂。

德語笑嘻嘻地和文臻說京畿大營和皇帝護衛打起來的緣由,依舊是燕綏鑽了永裕帝疑心病和誰都不信任的空子。京畿大營果然依舊垂直聽命於永裕帝,新帝派人去傳令時,傳令的人半路被燕綏的人打了悶棍,然後燕綏的人扮成九門巡守的天京衛,去和京畿大營的人傳信,說新帝懷疑京畿大營事君不忠,想要趁巡察之名,拿下將官,替換自己的親信。

京畿大營的人既然忠於永裕帝,自然算得上事新君不忠,一聽這個便上了套,然後燕綏的人再引金吾衛去京畿大營,又將鳴鏑截去哨子和紅纓。在京畿大營的人看來,便是全副武裝的金吾衛一路沖向京畿大營,射箭挑釁,如此便坐實了新帝要奪軍權的消息,怎麼能不拚命?

當然,不會讓新帝死在這場冤枉混戰里的,畢竟還要留著他把聖旨下發,以及消耗永王勢力呢。

中文將藏好的馬車趕了出來,下意識伸手要來扶燕綏,卻在燕綏眼光下縮回手,文臻一眼看見馬車車廂里摺疊的輪椅,心中一酸,不願他一直這樣在自己面前勉力撐著,當先鑽上了車,笑道:「女士優先,我先上了哈。你們誰來幫忙扶一下林帥,別讓傷病之人騎馬。」

林擎瞟一眼燕綏,撇撇嘴,哎喲哎喲地張開手,道:「工於心計,過來背你林叔,哎呀我被那死鬼折騰得老慘。」

日語也便過來,中文順勢扶了燕綏,馬車裡林擎很自覺地一人佔了一長排座呼呼大睡,燕綏便只能和文臻擠坐在一起。

中文揚鞭,馬車駛入一條隱蔽的小路。

「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林帥傷重,送他回邊關吧。邊軍軍權已經被他人接手,想要拿回來也需要費點功夫。」

「好,但是隨便兒呢?」

「他讓三兩二錢告訴我,他不出宮了。要陪著奶奶。省得總嫌他大燈泡……什麼是燈泡?」

「花前月下,暗室曖昧,一盞燈閃閃亮亮,害人摸也摸不得,捏也捏不成。是所謂燈泡也。」

「很有道理,那便把這燈滅了吧。」

「重色輕子啊你。」

「放心,三兩二錢我讓它回去了。天京城乃至皇宮都有人,你也留了人,足可保他無虞甚至搞事,實在不行,三兩二錢背著他逃命想必也沒人追得上。」

「總要想法子把娘娘也接出來。」

「這個任務我交給隨便兒了。天京城內所有力量都交於他指揮,之後暗衛也會回天京。孩子大了,也該擔點事兒了。」

「我甜,友情提醒,令郎大前年六月十一生,如今尚不滿三歲整。」

「我三歲已經出宮去無盡天揍遍德容言工了。」

隔簾偷聽的四大護衛:「……」

勿cue,謝謝。

「我甜,我怎麼忽然有種天涯私奔的感覺?」

「並沒有。一大堆的燈泡在,私什麼奔。再說,你還是朝廷的官呢。」

「哎呀,我很期待這回我該升什麼官了?或者明升暗降?」

「怎麼,你現在還想回去做官?可我已經替你長期告假了。」

「哦?什麼告假理由啊?」

「回府造人。」

「哈哈哈哈怎麼,看到隨便兒不抗拒娃了?還想再造一個?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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