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百零六章 鴛鴦浴?

文臻從後頭趕上來,聽見了後半段話,心中一笑,心想這誤會可是要人命的。

於湖州百姓,不知道往年賦稅的貓膩,他們以為的四倍,定然是往年實交賦稅的四倍,別說今年是個荒年,便不是荒年,這也是要賣兒賣女要人命的。

但對於朝廷來說,每年實際收到的湖州的賦稅只有實際數目的三分之一,就算翻成四倍,也不過是比原先的加了二成許,再減去一半,也就是只比往年略高,雖然還是高,但其實沒那麼恐怖。

她自然不會幫燕絕解釋,豐寶倉事件示弱的目的,就是猜到最後稅額不會低,要為朝廷募集軍糧開好頭,但需要有人背鍋得罪百姓,看來看去,自然是定王殿下腦袋最大最合適。

四周的氣氛都快窒息了,好半晌,一個老者才呻吟般地道:「殿下,求您憐惜憐惜咱們湖州百姓吧……」

「還說本王不憐惜!」燕絕勃然大怒,「本王不是已經求減了半成了嗎!豐寶倉的軍糧籌集迫在眉睫,朝廷體諒你們,你們卻不想著為國分憂,當真是一群刁民!」

那老者眼淚滾滾而下,四面無人言語,但眼底悲憤的怒火,已經快要化為實質,將燕絕燃著了。

燕絕左右四顧,原以為能收穫感激,不想一個個都如喪考妣,更加憋屈惱怒,偏偏此刻文臻還一臉為難地道:「殿下,今年大旱,這稅委實不能這麼收……」

她話還沒說完,燕綏已經猛地跳下了涼轎:「文臻,又來收買人心,還以為你能當幾天湖州刺史——」

他一發怒,周圍百姓呼啦一下湧上來,燕絕更加敏感,猛地轉頭,「你們這些刁民想做什麼!想造反嗎!」

文臻卻忽然轉頭,她嗅見了奇怪的氣味。

懷孕的人,嗅覺比較敏感,她嗅見了一點焦味。本來這麼熱的天,一天烤下來,空氣中本就令人感覺含有焦糊的味道,這點焦味並不明顯,但是她立即回頭。

然後她就看見了一片紅色的山頭!

再然後她忽然發現,起風了!

再然後她就看見順著那風一道紅色的線猛地推過來了。

文臻猛地大喊:「山火!所有人散開!」

此時大部分人還懵著,接著後頭的幾個人也趕上來了,大叫:「後面山頭起火了!」

而就在這兩句話的工夫里,眾人已經看見那一條紅線變成了一段紅牆,順著這唯一的一條路轉眼便到了眼前!

驚叫聲四起,大多數人都知道山火的可怕,幾乎瞬間,人群便亂了,山路狹窄,亂沖亂撞的人群立刻就把剛跳下涼轎的燕絕撞得一個趔趄,他剛要罵,又被一個衝過的人撞得團團一轉,跌倒在一邊的一塊石頭上,他痛得大叫一聲,眼看身邊好像是湖州府一個官員,急忙喚:「喂,你快點拉我一把……」結果那人好像沒聽見,掉轉身急急跑走了,又有一個老者身上背著水囊,正要往自己頭上淋,燕絕看見大喜,伸手大叫:「給我!本王會賞你高官厚祿!」結果對方看他一眼,嘩啦一下把水全部倒在了自己頭上。

燕絕:「……」

但此時已經來不及讓他思考自己為啥這麼遭人恨了,他瘸腿,行動不便,不斷被人撞開,在地上狼狽翻滾,所有人都好像忽然不認識了他,甚至撞在他身上的時候力氣都驚人的大,燕絕被撞得葫蘆一樣不停轉著滾著,天旋地轉的同時感覺到逼人的熱浪不斷迫近,心中模糊閃過一個念頭:「莫非今日要死在此地!」想到這裡終究不甘,揚聲凄厲大喊:「文臻!你若不救我,親王死在湖州,你一樣難逃罪責!」

無人回應,他正絕望,忽然眼前一空,是他的護衛撲過來將人搡開,轉眼卻又被紛亂的人群衝散,燕絕掙扎著踩著一個跌倒的人的背爬起來,一回頭看見火牆矗立在半天之上,眨眼就似能砸在自己頭上,頓時變色。

文臻此時才顧不上他,吸一口氣,躍上旁邊一塊較高的石頭上,再次大聲道:「所有人散開,不要順著山路向下跑,你們跑不過火!會被火追上圍住!逆著風向向下走!橫著走!」

蘇訓撥開人群往她這裡沖,順手一把揪住一個昏了頭,聽見逆風就想往山頂跑的人,大喊:「不能往山頂跑!山頂火勢會更快!不要迎著火頭打!不要在風頭上打!看哪裡草木少,哪裡有水源,就往哪裡逃!記住,別去山谷!」

文臻:「誰身上有火摺子,可以先將自己身邊的草木都燒了!清出隔絕帶!」

「跑不動的,盡量選下風側巨石後躲藏!身上容易燒著的衣服都脫了!」

「有懂看風的幫個忙!山間各處風向不一樣!」

她的聲音在這種時候不算響亮,卻依舊字字清晰,且語調平穩,毫無慌張,眾人聽了,慌亂的心態漸漸平穩下來,很自然地按照她說的話去做,先是散開,然後下行,尋找石頭或者草少的地方,尋找水源處……

有人在慘叫,那是幾個腳步慢的,過於慌亂的,跑錯地方被火追上的,眼看著渾身火起,形態慘烈,眼看眾人又恐懼起來……文臻示意文蛋蛋過去想辦法,也不知道文蛋蛋想了什麼辦法,大抵是使人肢體麻木僵硬那一類的蠱毒,那些人不再慘叫,僵硬倒地滾了幾滾,正好將火滅了,居然還能爬起來繼續奔逃,這便無形中降低了恐慌氣氛,而大難中逃生控制恐慌情緒是件很重要的事,眾人再次順利散開,文臻再次下令自己的護衛們散開,幫助最後面的,腿腳不便的老人和已經受傷的人。

人影一閃,冷鶯出現在文臻身後,抓住了她的手,道:「大人,那邊有個水潭,我帶您去!」

文臻卻嘆了口氣。

剛才,人群踩踏的那一刻,真的是弄死燕絕的好機會呢。

山火是他引起的,他在湖州倒行逆施,就算因為山火死在湖州,自己罪責也不會很大。只要他在那樣恐慌的人群里多呆一刻,文臻就有把握弄死他。

但是不能。

山火這種東西,以秒來吞噬生命,不第一時間驅散人群,很可能下一瞬間就會出大事。

她做不到為了私怨罔顧無辜性命。

算了。他不死也有不死的好處,山火難免有人傷亡,他在,這個鍋就得他背,他死,皇帝心傷兒子之死,自然不忍加罪於他,這個鍋難免就要自己背了。

文臻隱約覺得,和大皇子不同,皇帝還是頗喜歡燕絕的。

「蘇訓你下去!寒鴉你帶著採桑!冷鶯你帶張鉞先……」文臻做著安排。

這麼喊著的時候,她眼神瞥到蘇訓,正看見站在人群之後,面對著滿山大火,單手按在心口,做了一個看起來有點奇怪的手勢。

那一霎他的側臉在火色紛亂光影中線條冷峻。

文臻沒來由地心中一顫,只覺得似有觸動,卻又難言。

張鉞灰頭土臉地從一塊大石頭後面探出臉來,大叫:「冷鶯帶大人快走!」

他沒跟著文臻,就是怕自己跟著文臻,沒有武功礙手礙腳,文臻還要派人保護他,還要為他分神,眼看文臻安全一時無虞,冷鶯也出現了,就先衝到了一塊石頭後面躲著,此刻打完招呼,自己一貓腰,撅著屁股,橫著飛快地往山下沖。

文臻看著往日四體不勤的張大人此刻像只螃蟹一樣嗖嗖嗖地便橫著爬走了,一邊想什麼時候這麼敏捷了,一邊頭痛地大叫:「那個方向不行,風向變了!」

冷鶯已經帶著她瞬移到了張鉞身側,一把又去抓張鉞,一邊道:「我勉強能帶兩個……」話音未落,忽然斜刺里衝過來一個人,一把撞倒張鉞,抓住了冷鶯的手。

此時冷鶯已經開始瞬移,再想甩掉這人換張鉞已經來不及,文臻恍惚中看見是誰,難得地爆了粗口:「卧槽!」

下一瞬她到了一處水潭邊,說是水潭,其實就是一個不大的小水窪,文臻剛被放下來,趁那人還沒站穩就是一腳,砰地一聲那人被踢進水窪,掙扎撲騰了陣,才露出一張又驚又怒的臉:「文臻!你這是做什麼!」

文臻盯著燕絕那張滿是青紫的臉,心中暗暗可惜這傢伙居然水性不錯,臉上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我能做什麼?我自然是趕緊讓您濕了身,好應付山火啊!」

燕絕噎了一下,但泡在水裡此刻總是安心的,他盯著文臻看了一陣,忽然嘎嘎一笑,道:「生氣了?很生氣是不?我搶了你姦夫的活路,難怪你生氣喲。」說完拍拍水,「下來啊,下來和本王一起泡泡鴛鴦浴,哎不對,你不能下來,你這一下來,等會有逃生的百姓看見,就成了你和本王一起衣衫不整泡鴛鴦浴,名節全毀,那可就真的嫁不成老三咯。」

他想了想,又格格一笑:「嫁不成老三就嫁本王啊,本王也不比老三差什麼,聽說父皇曾有意讓你做老三側妃,這怎麼行,多委屈你啊,你要是嫁給本王,那必須是正妃,怎麼樣?考慮一下?」

文臻抱著膝,坐在水邊,笑吟吟凝視著他,道:「殿下,我要是你,此刻就不敢還泡在這裡胡說八道,畢竟面前的人是個使毒高手,又是經年的老仇家,我會害怕泡著泡著,身上的皮一塊一塊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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