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百九十四章 女人如虎

喊到第二聲,蘇訓才似恍然驚醒般,勉強對張鉞一笑,道:「一時有感而發罷了。那日毛都尉書房內,我和寒鴉被挾持,大人當時嘴上說得無情,最終卻為了救我受傷,後來又聽大人和唐家公子談判,悲憫湖州百姓艱難,我……很是震動。」

張鉞一邊想為什麼用震動這個詞,一邊笑道:「世人道她面善心惡。其實我倒覺得她以惡魔態行菩薩事,萬千世界因她得香花遍灑,是為福音。」

蘇訓一笑未答。

文臻不知道這兩人嘰嘰咕咕在說什麼,她將這些將官敲打服氣了,將這些人的產業命蘇訓登記在冊,諸人簽字畫押,留下證據,留下毛萬仞,討論了一番關於兵員不滿的問題。

先問起那個寬袍人到底是誰,毛萬仞卻道他也不知道,和他有多年關係的一直是唐家,之前也不是唐羨之,區區一個湖州,用不著五公子親自出馬,唐家在此地有專門的人聯絡他,便是邀請文臻游湖的那位林姓富商。這許多年來,毛萬仞為唐家做的事,便是不必招收滿員士兵,允許麾下將官在唐家扶持下置業經營,廢弛軍務,且在每年春秋兩賦稅收完畢的時候,派員護送漕幫私下將錢糧送往定陽。

文臻一聽便知道唐家原先的的打算,看來唐家如果真要舉事,那必然是從湖州打開缺口了!

毛萬仞先是送上一枚古雅戒指,說是在自己書房發現的,並不是自己的東西,詢問是不是刺史大人遺漏在書房的物事?文臻一看那是卷草,便知唐羨之還是把東西還了,心中一喜,接了過來。

當日在小葉村,唐羨之出手,她被困,身上東西都被搜走,別的都能複製,唯獨卷草,是林家的重要信物,雖然唐五拿著未必有用,但在唐五那裡,她總是不安,在密道里,她曾在猜出唐五身份後,悄悄摸過他身上,沒摸到,卻確定他一定隨身帶著,因此走的時候,試探著和他索要,沒想到,他真的還了。

她捏著那戒指,心潮微微起伏,心想卷草這東西唐五這麼輕易地還給了她,是否另有深意?畢竟唐五和燕綏一樣,做任何事最好都要多想幾個彎,退還卷草,是否代表他對於湖州的放棄?

那邊毛萬仞道近幾日唐五公子才在林富商的介紹下,到了迎藍山莊,順便帶來了那個神秘的寬袍人,從唐五對他的態度來看,有禮卻又疏離,像是存在著一定戒備心的合作夥伴。

說完這事,毛萬仞又請教她如何儘快招收兵員,缺員如此嚴重,萬一有戰事,就會惹出大禍,毛萬仞已經和唐家決裂,退路已無,此時難免焦灼。

但在兵部三萬名冊已報的情況下,招收兵員,一旦被發現,是要被定為謀反大罪的,毛萬仞只覺得騎虎難下,文臻卻不過一笑,讓他準備好相關文書,過些日子等著接收兵員就成了。

她已經派人前往留山,留山千秋盟的人將會分批來湖州,充填州軍大營,原熊軍將官將會慢慢取代州軍大營將官,直到三萬州軍,最後全部握在她手中。

這才是她來到湖州做這個刺史的目的。

身在皇朝,不可無兵。

如果這王朝待她恩厚,她的兵就是這王朝的兵,百姓的兵,會為了這天下安寧而流血向前。

如果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文臻緩緩地笑了笑。

……

次日,張鉞帶著潘航去城東漕幫總壇求見,再次碰了個軟釘子,未能進門,回來稟告文臻後,文臻笑了笑也便罷了。

再次日,文臻應林姓富商之邀,去藏珠湖泛舟遊樂。

這是湖州士紳階層首次宴請刺史大人,除了李連成告病未來之外,其餘有名有姓的湖州富商都來了。另外也邀請了湖州長史,治中,以及刺史府的一眾屬官從事。

藏珠湖位於湖州城西側,形狀半圓形中間微微凸起,宛如老蚌藏珠。而那微微凸起,是一座湖心小島,島上並無人家居住,早幾年便被財大氣粗的林姓富商買了下來,專門建造了一眾亭台樓閣,一半供家人消暑避夏,一半則如現代的高級會所一般,不對大眾開放,只招待達官貴人和有生意往來的鉅賈大賈,裡頭酒菜美人歌舞伶人無所不包,俱都是品質最好最為講究的那一類。

湖心島要上島,自然只能坐船,林家專門配備了十幾艘蓮舟,舟上垂水晶簾,飾五色花,連搖船的槳都精雕蓮花,搖船的船娘更是一色美女,香風隱隱,柳腰纖纖。

唯獨載著刺史大人的船上,清一色的年輕男子,個個修長矯健,卷著褲腳,露出玉白勁健的小腿,斗笠下雪膚紅唇,烏髮如墨。

文臻一看便心中想笑,自從上次燕綏來過一趟,怎麼,現在給她找船夫都照著殿下的影子找了?

西皮大粉採桑一上船,眼神一掃,就敏感地皺了眉,立即伸手指揮:「你,你,去船頭,你,去船尾,不要靠刺史大人太近,你想被當做刺客搜身嗎!」

那幾個船夫少年嚇了一跳,急忙遠去船頭船尾。文臻忽聽身邊水響,卻是張鉞的船就在旁邊,張鉞一個人遠遠坐在船頭,正皺眉伸手指揮,「這位姑娘,煩勞你去船那頭,那位姑娘,請你去船尾,啊不,我不需要點心,酒水也不需要,扇子也不需要,這位姑娘,你沒穿鞋,還是呆在原地的好,以免打滑摔倒,在下又不方便攙扶……多謝多謝。」

文臻:……噗。

張大人自從在毛都尉別莊里經歷了一場雜耍女子送湯事件之後,越發畏女人如虎,文臻知道今天他也是湖州巨富們的攻略對象,可看他這武裝到牙齒的模樣,看來湖州富商們今天要失望了。

為了表示尊敬,所有的船都比她的慢上一步,等她上岸後,大家才上岸,這湖心島不大,在島上還象徵性地鋪了滿地白沙,模仿那海灘,白沙看起來極其細膩瑩潔,在日光下熠熠發光,文臻拈起一把看了看,才發現那是極細的玉珠摻著打磨圓潤的細小水晶——如此豪奢,嘆為觀止。

白沙之上陳列了紫藤軟榻,軟榻邊緣還垂著水晶鈴,風過泠泠作響,別有情致。

文臻高坐正中,所有客人圍坐一圈,正對著湖面,眾人正懵然間,忽然錚然一聲,對面湖中緩緩升起一圈白玉台,檯面都雕琢成浮雲形狀,遠遠望去便如湖面生雲,渺然而有仙氣,而湖上四面蓮舟動,無數蓮舟逶迤向雲台而來,每艘舟上都有數名美人,或著絲綃,衣袂飄舉,手持琵琶,做飛天之狀;或著綵衣,五色彩絹凌空飛舞,炫目華美;或乾脆奇裝異服,裸露雪白的手臂小腿和大半個胸脯腰肢,卻都綴著無數金珠琉璃,起舞之時琳琅作響,而舞姿也大異中原,腰肢柔軟如蛇,扭動時乳波臀浪,引得一地眼珠子灼灼亂滾。

這些舞女在船上歌舞罷,便上了雲台繼續,那雲台竟然還是可以移動的,繞著整個小島緩緩逶迤,當真便如浮雲迤邐,好一曲雲上九天仙魔同舞,共此人間艷福。

眾人目眩神迷,豪奢手筆也罷了,關鍵是奇思妙想,場景美妙之極,在場的幾乎都是男客,文臻分明聽見好些人呼吸不能自控地變得粗重。

又有侍女源源不斷送上瓜果飲食,都是時鮮珍異,拿錢也買不到的那種。文臻瞟一眼身周的人,看見張鉞半闔著眼如老僧入定,彷彿對外物毫無感知,卻在她稍稍一動之後,便轉頭道:「大人可是渴了?喝些茶吧,這茶不錯。我喝過了。但果子還是不要吃了。」

「為何?」

張鉞道:「這果子性涼,並不合適你們女子。」

文臻未曾想到這書獃子竟然還有這麼體貼的心思,轉而想到他關照她喝茶,還特意提到他已經喝過,這傢伙明明是吃過虧的,這是怕有毒,先提前幫她試毒?

文臻心中好笑,有她在,還需要試什麼毒,但也難免有些感動,點點頭,茶水沾了沾唇,又看了一眼蘇訓,蘇訓站在她身後,倒是在認真看錶演,眼神卻沒落在那些腰肢和大腿上,卻在看那些女子的動作神情。

綉娘出身的採桑對那些天魔舞一般的表演不屑一顧,一直盯著地面,十分艷羨地悄悄和文臻道:「小姐,這些玉珠和水晶珠子,要是拿去穿了孔,添進綉品里,不知道多好看呢。」

文臻笑道:「那你就抓一把,想來主家也不會和你計較。」

採桑頭一擺:「那可不行,我是刺史大人的丫鬟,我可不能丟了大人的人!」

文臻懶懶一笑:「這你就錯了。」

「咦?」

「作為擁有你這麼好丫鬟的刺史大人,努力的唯一目標就應該是讓丫鬟可以隨心所欲地仰仗自己,想嘚瑟就嘚瑟,想拿珠子就拿珠子,想罵人就罵人……別人別說笑話你,連心裡想想都不許有。」

「小姐霸氣,小姐萬歲!」

對面,請客的林富商微微傾著身子,一張瘦長臉上笑容微微:「鄙處簡陋,慢待大人了,不過瞧大人談笑甚歡,心情尚好?」

文臻放下手中茶盞,笑道:「林先生這裡如果算是簡陋,那天下便沒有豪奢之處了。」

林富商剛剛展開笑容,卻聽文臻又悠悠道:「只是這鼎鐺玉石,峻宇雕牆,綺羅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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