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百八十一章 求愛方式

人群中那人似乎不僅自己吃,還分給了周圍的人,然後幾人邊吃邊贊,在人群中吃東西,香氣更具有攻擊性,便有人忍不住討要,那幾個人也不忌諱,便夾給周圍人吃,這一吃便不可收拾,漸漸便有人上前來要,等到採桑自己想吃的時候,早有人上前來將她擠開了。

之後便是搶食了,豬肝居然是嫩的,大腸居然是香的,豬肺居然是脆的,下水居然是別有風味的,連炸豆腐都五味俱全的,刮油的野菜在肥厚的鹵煮湯水裡珠聯璧合,顯得滋味醇厚又清逸,一切都恰到好處,再之後便是七草湯一洗舊日名聲,豬下水打了翻身仗,江湖撈隨之推出下水鍋底那是以後的事了,鍋底刮空不過是一瞬間,到最後有人看見一直死撐著皇族驕傲不肯吃豬下水的定王殿下有叫隨從偷偷搶到了最後半碗一口氣吃個精光來著。

文臻趁勢和百姓們又科普了一番豬下水各自的用途,營養,以及如何處理乾淨的做法,還教了幾個看起來特別忠厚又特別貧窮的漢子,如何滷製下水。市面上下水賣得極便宜,百姓們學會這些做法,自家飯桌上也能多個葷,孩子們多點營養,有些手巧的會了滷製,依此也可以做個營生。

自此以後,湖州便多了一些熏燒滷製攤子,專門滷製下水,後來又增加了雞鴨野味等物,漸漸成了氣候,養活了一大批底層老百姓,也成了湖州的招牌,後來這一行的人,都將文臻作為本行的祖師爺,這也是後話了。

吃七草鹵煮湯的時候雖然熱鬧,但也有很多人並沒有近前,那些士紳,仕女,士子中有很多人依舊遠遠看著,那個嘔吐的少年,被僕人扶著遠遠地坐在一邊,此刻那熱火朝天的搶吃場面,不啻於對他的諷刺,他垂著頭,臉色因此更蒼白了。

他的僕人憤然道:「這麼噁心的東西,這些人也吃這麼歡,下等人便是下等人!」

採桑正端著一碗湯送過來,文臻還記掛著這少年,覺得這人身體可能不大好,讓她端碗熱湯送去,聽見這句她站下,將湯往草地上一潑,冷笑道:「下等人才這麼不知好歹!還不如喂狗!」轉身就走。

那僕人氣得臉色發白,跳起來要罵,被那少年拉住,弱弱地道:「別,人家也是好心,是我們不該說人家……」他垂頭看那湯,「聞著是怪香的……」

僕人氣道:「少爺您就是心好!」

那少年不說話,僕人看著他,嘆口氣,心想自家少爺,堂堂都尉之子,卻天生體弱,習不得武,享不得壽,雖然老爺愛逾性命,終究無法繼承武勛世家的家業,也難怪老爺終日心事重重了。

七草鹵煮湯很快分完,文臻也命收了鍋。這回煮湯的鍋和材料和人手,都是她讓江湖撈負責的,保證食物來源乾淨,沒人有機會動手腳,湯里配了些藥材,以防初春郊外風冷,有人傷風感冒。

她做這個刺史,無法一次性將湖州官場肅清,不得不步步小心。

前方傳來一陣歡笑聲,是仕女們在盪鞦韆,有個少女,看衣著打扮是個官家小姐,正站在那花團錦簇的鞦韆上,越盪越高,那少女性情甚是嬌憨,看見文臻也不拘束,盪著越過文臻時還對著她邀請:「刺史大人也來打鞦韆啊!」

文臻笑了笑站定,做了個隨意玩的手勢。她是不會參與這樣的活動的,上去做靶子么?

再說這鞦韆她們盪著沒問題,她盪著很可能就繩子斷了板掉了各種幺蛾子就來了,還是別作孽了。

那少女膽子甚大,鞦韆越打越高,還不住叫推她的丫鬟推更高一點,忽然在高處似乎看到了什麼,眼睛一亮,歡聲叫道:「侍墨,再高一點,再高一點!」

文臻皺皺眉,心想這是看見什麼了要再高?再高就很可能掉下去了,她對那邊人群看了一眼,依舊是黑壓壓的人群,看不出個所以然。

那少女的丫鬟也是個憨的,下一次果然用儘力氣推得更高,那少女眼裡發光,在鞦韆上踮腳伸頭去看,腳下一松,忽然一聲驚叫,整個人就從鞦韆上掉了下去。

文臻在她盪起來的時候就往她鞦韆的軌跡上去了,預備著她掉下來好安排人去接,卻看那少女掉下來的時候雖然驚慌,猶自不忘大叫一聲:「接住我!」心中一動,便停了手。

果然便見那少女手舞足蹈地向著人群的某個人撲過去,那人的身影被人群和那少女的身影擋住,看不清臉,只能感覺到個子很高。

眼看那人馬上就能接到那少女,看來那少女在鞦韆上看到的目標就是這個男子,跌下鞦韆居然也是想跌入他的懷抱,這求愛的方式和膽子可真稀奇,文臻一邊好笑一邊匆匆繞往一邊,想要看看這位浪漫輕喜劇男主角到底是誰。

然後她就看見那男子身子一閃,繞開了。

繞開了……

繞……開……了……

饒是文臻靈活多變,也不禁獃滯一秒,隨即她臉色一變。

那坑爹傢伙不接人,她這邊已經來不及再接,那丫頭飛那麼高,馬上就能摔成爛泥!

人群里一陣騷動,一切發生在須臾之間,文臻只聽見一聲尖叫,好像有一團小小的影子一閃,將那少女接住,順手一拋,拋到一人手中,那人順手再一拋拋給下一人,像接力拋垃圾一樣,把那少女在人群之中連拋了好幾次,最後砰一下,人群嘩然四散。

等她再趕過去的時候,就看見那個少女正躺在一個駝背老頭懷中,一臉的天旋地轉。

文臻差點噗一聲笑出來,沒笑出來是因為她看見湖州府白林急匆匆奔過去了,原來是白林的寶貝女兒,幸虧沒笑,不然就變成一聲笑引起的湖州官場血案了。

她看看人群,又是黑壓壓一群,聽著人們的議論紛紛,想了想,去了鞦韆那裡,道:「如何會忽然掉下來?這鞦韆可有問題?」

一旁的幾個姑娘面面相覷,心想哪有什麼問題?不就是白家那個看多了話本子的丫頭,看見了一個美男子,非要玩這一出鞦韆落懷的把戲,指望來個美人投懷英雄救美締良緣還是怎的?最後落到個駝背老頭懷裡!

嘴上卻不好說,都訕訕笑道:「刺史大人多慮了,鞦韆結實得很,是白小姐打得太高,自己沒站穩。」

也有人隨口道:「不然您自己試試看?其實很有意思呢。」

誰知文臻立即介面道:「行,那我便試試看。」

幾個姑娘獃滯地看文臻真上了鞦韆,她的護衛立即涌過來,文臻道:「採桑,用力推,推高點,我也體驗一下直上雲端的滋味。」

採桑向來是個實心眼的,立即捋袖子,給文臻推了個吃奶的力氣。

呼地一聲,盪上雲天。

第一眼,見樹木拔高而起,風似乎有了軌跡越雲而上,大地田野像被捲起的畫卷忽然都鋪展於眼前,下一瞬畫卷被風捲去,換了青天。

青天攜白雲衝撞而來,然後被分外輕盈的身子衝破,融入那日光萬丈里,極度的光亮不辨萬物,整個人似乎也被那光曬化,化為無數透明的泡沫,消散於一片湛藍里。

那消散也只是一瞬間,隨即呼呼的風聲將意識和身體聚攏,碧綠的大地和深黃的田野以及遠處青青的山崗再次沖入視野,於青青的山崗之上,隱約還有一道白色的浮雲迤邐……

不,不是浮雲,那是一條人影,遙遙立在遠處的山崗之上,白衫如雪,衣帶當風,似乎下一瞬就會隨風而去,又似乎已經在那裡,向著她飛起的方向,凝望了千萬年。

文臻原本展開的笑容,在那瞬間凝固。

也不過是一瞬間。

鞦韆落下。

迎面是黑壓壓的人頭,人群都仰起臉,各色表情,各色膚色,男女老少,像一朵朵詭異的人面花,向著她的方向。

她心中又驚又涼又微微顫慄,像一排螞蟻悄悄列隊爬過心臟,恍惚里還真有些抓不穩了,一低頭也沒看清人群里都有誰,猛然一聲低喝,便鬆了手。

一陣驚呼。

她落下。

向著人群中央。

宛如水流無聲分開,宛如游鯊逆流而上,人群中一條人影靜默而又輕柔地一個旋轉,所有人便不由自主地被辟到兩邊,一隻手臂探出,輕輕接住了她,長發和衣角同時旋飛而起,日光同春日柳絮散了滿身。

恍惚中只看見一片雲點在額角,那一處的日光璀璨如鑽炫目得不能睜眼,額頭上微微一片濕潤,似乎是誰的柔軟的唇瓣擦過,太快,蜻蜓點水,風過柔花,一滴露珠從碧草尖輕輕墜落。

下一瞬文臻輕輕落地,雙腳站穩,身側有細微氣流掠過,衣角翻飛而起帶著熟悉而高妙的香氣,須臾散去。

隨即人群驚呼著關切著蜂擁而上,她轉頭,濟濟人群中一張張陌生的臉。

她怔了一會兒,撫了撫額頭,搖頭笑了笑。

下了鞦韆後,文臻就有些興緻懶懶的,鞦韆的事,也只是說自己失手,接連兩次失手,尤其刺史大人也失手,倒讓原本被人議論嘲笑的白家小姐頓時解除了尷尬,人們的注意力都轉到了刺史大人後一次莫名其妙的掉落鞦韆事件上,也就沒人再抓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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