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百七十章 忘恩負義

文臻眉毛一挑。

這丫頭倒烈性,這是知道自己把這少年扔下馬車害他傷重,要來砍自己了?

那少年急忙伸手去抓大丫,卻沒抓得著,急得猛然起身,卻沒站得穩,一個踉蹌栽倒地下,死死咬牙才沒發出慘叫。

大丫嚇得急忙拋掉柴刀,回身去扶起他,兩人語氣急促地又吵了幾句,大丫恨恨一跺腳,忽然又沖回屋子裡,過了一會兒拎出一個包袱,一把架住了少年,便拖著他往外走。

經過柴房時,文臻聽見大丫道:「走!現在就走!留在這裡,等著明兒再被人綁了送去給那個女色鬼老娘們刺史嗎?」

女色鬼老娘們刺史大人隔著窗戶摸摸自己十九歲青春粉嫩的臉。呵呵笑了一下,倒頭就睡,直到被村子裡的喧囂吵醒。

文臻匆匆洗漱了一下,吃了自己的乾糧,打開門一看,好一個雞飛狗跳。

村子裡的空地上已經站了一大排灰衣漢子,看穿著不像官府中人,但是衣服統一制式,大多膀大腰圓,神情猙獰。領頭的一個壯漢,穿一件黑色短打,指揮著灰衣人們踢開各家門戶,呼三喝四地闖了進去。

一個老者陪著黑衣壯漢,點頭哈腰,神情謙恭。

採桑過去打聽了幾句,回來悄聲對文臻道:「小姐,那老頭是本村推選出的鄉佐,那黑衣人是包稅,那些穿灰色衣服的,都是包稅手下的人,今兒是來收春租。」

下鄉收稅需要不少人手,官府人手不足,有些州縣會聘請當地閑散人士代為徵稅,稱為包稅,這些人說好聽了是社會閑散人士,不好聽就是地痞混混,用這些人收稅,也有幾分強力索取的意思在裡面,因此時常免不了會出些事兒,文臻之前聽說過有這事,沒想到一到湖州就遇見了。

她聲色不動,點點頭,隨即便聽見了哭嚎聲。一家大門被猛地踢開,一個老婦人被拽了出來摜在地下,一個灰衣人拎著半袋糧食,怒氣騰騰地往地下一扔:「你家便是一個丁女,也該有一百八十升的定量,這半袋子你打發叫花子哪!」

「官爺,沒有哪真的沒有哪!去年歉收,過冬都只是瓜菜代,存糧只剩了這麼些,新糧還沒上,實在沒了啊!」

米袋子沒紮緊,劈頭蓋臉灑了一地和老婦人一身,老婦人顧不得爬起身,抖抖索索在土裡一顆顆地撿,指甲縫裡積滿了烏黑的泥。

金黃的黍米從她灰白的發間瀉落,她急忙脫下褂子接著,裡頭的裡衣破破爛爛,絲瓜瓤子一樣遮不住羞,她卻像根本不覺得。

也沒人能感受到這份羞恥,門被不斷砰砰踢開,哭嚎聲不斷響起,除了寡婦家完成任務之外,大部分人家在這還沒開荒的初春,存糧都不夠交這春租,因此滿村嚎哭,狼奔豕突。

文臻一直靜靜地站在一邊,像一個合格的路人一樣看著,她身邊的採桑咬著嘴唇,好幾次想要衝出去,看看文臻,又停住了腳步。

採桑知道自己主子是個怎樣的人,也被殿下再三告誡過,絕不敢自作主張給她添亂。

只是眼看無數人摔倒塵埃,眼看老者跌落,婦人哭嚎,孩子驚恐,漢子磕頭,滿村子的哀求和哭泣之聲,這出身窮苦的少女也渾身顫抖起來,眼巴巴地盯著文臻。

寒鴉臉色冷漠,低著頭一言不發,忽然轉頭盯著牆角,那裡,冷鶯已經忍不住現身。

文臻還是沒動。

她不是這些未經世事的少女,她是湖州的主宰,她自踏入湖州,面對的便有可能是一個巨大的能量場,每一步都必須思量再三。

忽然一聲尖呼。

一個灰衣人將一家子的米瓮給扛了出來,那可能是那家人最後的一點糧食,一個女子張開雙臂跟在米瓮身邊跌跌絆絆擋著,一邊追擋一邊哭喊:「官爺!官爺!留下這一點小米吧!我家夫君病在床上半年了,不能斷了糧啊!」

她身後還有人追出來,大喊:「嫂子你別追!別追!你小心你的肚子!」

這聲音熟悉,以至於文臻在四面的喧鬧里禁不住看了過去,聽出是昨晚她救了的那個少女的聲音,再一看那追米瓮的婦人,眼神不禁一凝。

那是個孕婦!

灰衣漢子被那少婦不斷擋路,激得煩躁,抱著米瓮便是一個橫掃:「滾!」

文臻:「冷鶯!」

下一瞬冷鶯出現在那灰衣人身前,砰一聲將他踹到了牆上,一手扶住了將要倒下的孕婦。

米瓮好準不準地砸到那灰衣人臉上,砸了他一個鼻血長流,他嗷地一聲大叫:「殺人啦!」

這一聲頓時驚動了所有的灰衣人,大家都往那個院子衝去,那個由鄉佐陪著閑談的包稅霍然住了口,也快步走過去,一邊陰森森地道:「喲,小葉村今兒膽兒肥了呀,交不上租就敢打人了!」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您別誤會您別誤會!」鄉佐大驚,「怎麼回事?啊?怎麼回事!」

院子里已經展開了全武行,冷鶯是天機府出身,異能隱身和瞬移,武功並不算擅長,但是對付這些流氓地痞還是綽綽有餘,等包稅趕過去,院子里已經七零八落倒了一地。

其餘村民也趕了過來,大驚失色,當即便有人道:「和我們沒有關係!」

「我們老實交租,沒有對官爺不敬的意思!」

「老懞一家子抗租是他們的事兒!官爺千萬別算我們頭上!」

採桑聽得氣不過,怒道:「都是一村子的鄉親,這麼急著撇清還有沒有情分?再說這些包稅的不過都是地痞混混,算個什麼官爺!」

「你懂什麼!能做包稅的,哪個是簡單出身!不是和官府有關係,就是和軍隊有關係,輪到你一個丫頭片子瞧輕!」

採桑恨恨地呸一聲,臉都憋紅了,卻沒再說話。

文臻看她一眼,心想這丫頭心直,性子還是穩妥的。

那個包稅正要發火,忽然看清了冷鶯的容貌,又看見了後頭那個姑娘,眼睛一亮,道:「老田,這家子這兩個姑娘,我怎麼瞧著,是你們村之前選出來,要送到郡里去的啊?」

鄉佐愣了一下,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蒙珍珠,昨天夜裡你跑了,害得大家找了你半夜,原來你跑回來了,還惹出事來,你這是要害了全村嗎!」

文臻皺眉看著那個叫蒙珍珠的少女,被救回來不趕緊跑,是因為家裡有生病哥哥和懷孕嫂嫂拖累,不得不回嗎?

包稅陰惻惻笑起來,一揮手,「暴力抗租,一起帶走!」

「慢著。」

眾人回頭,就看見人群後走出的少女。

包稅的眼睛更亮了,胳膊肘拐拐鄉佐:「老田,你村裡什麼時候多了這許多美人兒?」

「官爺,這好像是過路的……」

「過路的啊……」包佐眯著眼睛打量文臻,眼神漸漸轉冷。

文臻笑吟吟上前,手掌一翻,一錠大銀閃瞎人眼。

這一招先聲奪人,包佐的眼神頓時由色迷迷的光轉成了銀燦燦的光,下意識地盯著銀子,吃吃地道:「什麼……什麼意思?」

「這位官爺。」文臻誠懇地道,「這錠銀子,是要向您討個情,請您消消氣,先聽我說幾句話。」

銀子到了掌中,包稅滿意地掂了掂,對文臻的識相無比讚賞,下巴一昂:「說吧。」

文臻不急著說,手掌又是一翻,又一錠大銀閃閃發光,「這一錠,賠諸位兄弟的醫藥費,侍女魯莽,下手不知輕重,還請官爺海涵。」

包稅笑一聲接過,手指點點文臻,聲音幾分驚異幾分讚賞:「要得。混跡多年的官油子,都沒你這份識相!」

文臻笑:「多謝官爺誇獎。是這樣。這小葉村,是我的恩人之村。當年我父親從此地經過,遇上強梁,失財受傷,得村人所救,臨別贈銀,才能安然回到湖州,靠那一筆贈銀東山再起。如今我父親去了,臨終囑咐我回來報恩。小葉村全村都是我的恩人,我自然不能讓恩人憂愁困苦,這點子春租,我包了。」

全村嘩然,一臉驚疑面面相覷,各自用口型問:「你救的?」

文臻笑問鄉佐和幾個老人:「幾位老人家一定都還記得吧?我父親姓隋,個不高,人很白凈,一臉書生相的那個?」

幾個老漢怔了半晌,啊啊幾聲,都連忙點頭:「記得,記得!」

「你爹那時還年輕,一眨眼你都這麼大了!」

「當年啊,他在我家住了半個月呢!」

文臻轉向包稅:「只是春租這麼多糧,籌措需要時間。所以請官爺再寬限我三日,三日後您再帶人來收糧便是。」說著又是一錠大銀送上。

包稅便是見慣賄賂,也沒見過這麼痛快的賄賂,收錢收得手軟,甚至連色心都收了——如此大手筆,可別是誰家豪富,可別惹出麻煩。

「行,交租期限本就未到,等你三日也無妨,但三日後,一定要交齊!如果不交齊,全村都以抗租論處,是要送去做苦役的!」

「您放心,一顆也不會少!」

「走!」

轉眼,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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