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百五十五章 有了!

排隊打飯,掌勺的女幫眾一勺一個菜,餐盤上每個格子都填得滿滿,看著挺不錯,聞著……也好。

那些愚昧百姓給文臻一個廚神稱號,多半是沒見過世面,他們吃過幾道好菜?

看這菜色不是東堂常有菜色,是文臻的手筆?唐慕之沒吃過文臻做的菜,覺得也不妨嘗嘗。

那姑娘還不罷休,又拉著幾個當地女子,湊了一桌,眾人端著餐盤坐下,都對唐慕之招手,唐慕之猶豫了一下,在最角落坐下了。

剛坐下來,一雙筷子就迫不及待地伸進了她的餐盤,夾走了一大筷糖醋麵筋。

唐慕之受到了驚嚇。

怎麼會有如此的無禮行為!

她正要拔刀,不想那夾走她菜的姑娘,隨手就舀了一大勺火腿白菜,堆在了她碗里,一邊還爽朗地道:「哎,別太護食啊,夾多一點瞧你那臉色,不哭不哭,多給你點火腿。」

唐慕之:「……」

不是,吃飯還有換菜的說法?

有,不僅有,還是全方位多元的,桌上幾個姑娘,湊齊了今日所有菜色,用桌上備好的筷子勺子,你一勺我一筷,頃刻之間,每人碗里菜都齊了。

唐慕之麻木地看著眾人自動配備齊自己碗里的菜,忍不住看那放在桌子中間的筷子,自然有人給她解釋:「這叫公筷。大當家說了,一個盤子里攪菜,混進不同人的唾液什麼的,太噁心了。所以要分餐,用公筷。」

唐慕之盯著自己的菜,想著從此以後,自己大概很難再面對家族年節聚會那數十人都在一個盤子里攪菜的宴席了。

轉而想到,以後也許,自己也沒什麼機會再參加那樣的聚會了。

她垂下眼睫,瞬間覺得沒了胃口,身邊的姑娘卻熱情過頭,不住地催她:「吃啊,吃啊,是不是不捨得吃啊,再不吃我幫你吃咯。」

唐慕之生怕她的筷子再飛過來,隨便夾起一塊糖醋麵筋,一入口,便怔了怔。

她原本是個清淡口,對糖醋味並不如何有興趣,總覺得過於甜膩,然而此刻的糖醋味道卻恰到好處,甜是清甜,醋是微酸,混合在一起的第一感覺,便是喚醒了舌尖的味蕾,腮幫骨上彷彿過了電,瞬間便來了食慾,而麵筋少有的軟韌而微彈,真正當得起筋那個字,不綿不粘,嚼勁恰到好處,總有種吃一口清爽又醇厚肉的錯覺。

她忍不住又吃一口火腿白菜,火腿滋味香醇濃厚,入口有微微的熏香,回味卻是肥甘的回香,浸透了火腿的白菜汁水濃郁,菜邊還保持著清脆的口感,菜葉薄而入味,清甜白菜和濃鬱火腿的搭配,完美到令人驚嘆。

更不要說粉蒸肉酥香軟嫩,栗子甜糯入口成粉,抿一口就甜到心底,酥魚入口即化,鮮香層層,鹵豬蹄在油紅金亮的湯汁中顫顫,蹄筋燉成了膏狀半透明,特殊調配的鹵料滲入肌理十分入味,干爆羊肉乾香鮮辣,酸湯開胃爽口,牛油蘿蔔絲餅居然做成了千層餅,香而熱地疊在一起,外皮金黃焦脆,裡層層層酥,餡兒香軟豐美,咬一口,香氣爆開,而酥皮簌簌地碎在口中。

唐慕之低頭,姿態優雅,筷子不停,忘記了自己不怎麼吃葷,也忘記了唐家素來一菜不可超過三筷,碗中食不可全盡的規矩。

等到盤子全空,她才猛然停下,駭然盯著自己的餐盤,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是自己吃的?

身邊姑娘們也已經風捲殘雲完畢,卻都還不走,熱熱地喝著免費湯,聊著今天的菜色和谷外谷內的事。

唐慕之咬牙,再咬牙,堅決抗拒了再喝一碗湯的想法,看看四周桌子,忽然道:「大當家他們在哪裡吃飯?」

「這裡啊。」

「……那她們也要排隊?」

「當然,和我們吃的是一樣的。千秋谷內,所有供應,不分地位,只論功勛。」

「……這菜還說得過去,勉強也當得起廚神二字。」

「哈哈哈什麼廚神!這是我們食堂師傅做的啊!」

唐慕之:「……」

「怎麼,你還以為大當家能管這許多人吃飯啊?大當家親自下廚就一次,聽說差點搶打起來。但食堂師傅也很不錯了,所有菜譜都是大當家親自手把手教過的。」

「她……菜譜就這樣全部教給別人了?」

唐慕之聽說過文臻獻出百種小吃開創夜市的事兒,但在她看來,那是文臻為了邀寵固恩使的手段,也未必就教出了真本事,唐家旗下產業無數,其中也有不少酒肆飯莊,那些靠一道菜養活一家無數代,以及大廚為了一道菜譜爭個你死我活的事兒,也聽過不少。

但是文臻居然真這樣把寶貴的菜譜這樣隨手亂撒,連這些山野粗漢也教!

「是啊。大當家說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全民對於吃食的口味和品位都提高了,廚子才更有用武之地。大當家以後還要創辦廚子學校,教大家學怎麼做菜,怎樣搭配飲食,怎樣健康飲食什麼的,說是民以食為天,吃之一道,關乎健康,民生健則關乎國運,可不是小道。」

唐慕之默然聽著,她以前從未關心過文臻的事兒,廚子在她的感覺里就是骯髒油膩下等的,伙房煙火之事,是鄙俗之事,多看一眼都污濁。

可如今聽著這一套道理,沒想到飲食一道,也能被那個女人和家國民生扯到一起去。

她仔細回味了一下剛才吃到的味道,她自己出身鐘鳴鼎食之家,什麼珍稀食材沒嘗過?如今卻在文臻這裡嘗到了食物的真味。

文臻的菜色一來新鮮,二來烹飪方式調料配製各方面都和東堂習慣的方式有很大不同,食材倒很少海陸珍稀,但普通食材出真功,也許這就是她的美食的真正魅力所在。

看眾人站起,便將餐盤一扔也要站起,結果被那女子抓了餐盤往手裡一塞:「別吃了就走啊,餐盤得自己洗。」

唐慕之低頭看那油膩膩的餐盤——自己洗?

「不然呢?食堂就那幾個人哪裡忙得過來?」那姑娘笑道,「自己的餐盤自己洗,自己的屋舍自己打掃,自己的衣裳也得保持乾淨,經常要檢查,大當家說,這個呀,叫內務衛生。」

「我若不洗呢?」唐慕之一動不動,盯著餐盤。

她不是這裡的人,憑什麼要聽文臻的規矩。

「不洗是要受懲罰的喲,下一頓不供應哦。」那姑娘拍拍她的手,「哎,一看你就是個嬌生慣養出身的,沒幹過活是嗎?這一次就我幫你洗好了,回頭打菜多給我吃一勺就成!」

她高高興興端著兩份餐盤走了,一旁的廚房依著牆壁修了一長條的水池,用管子從旁邊的池子里接來了水,大家都蹲在地上洗碗,唐慕之抱臂站著,聽著那些女子和她絮絮叨叨。

「咱們大當家可不僅僅是吃講究,你看這千秋谷的安排設置,這食堂和操練的各種規矩,可新鮮著呢。」

「是啊。大當家才來幾天,咱們這谷里,眼瞅著就變了樣,連生病的人都比往日少了許多。」

「你們看那幾個受傷的山民,一開始還哭著喊著不肯留的,現在傷都好了還每天擠進來排隊。」

「我有個不大好的預感啊,以後會不會來搶飯的人越來越多啊。」

「大當家還說……」

左一個大當家,右一個大當家,唐慕之聽得氣悶,轉身向外走,忽然停住腳步。

前方的人群水流般分開,文臻來了。

排隊的人看見她,都自動讓出位置,唐慕之冷眼瞧著,等著看她假惺惺謝絕去排隊。

結果文臻不過含笑擺擺手,道一聲多謝大家照顧瞎子,還指了指自己眼睛,便施施然由大家照顧著送到最前面去了。

她一手還拎著兩個小食盒,說是要打包,笑吟吟和打飯伙夫解釋了打包的意思,伙夫明白了,操起滿滿一大勺,那架勢恨不得要給文臻來個泰山蓋頂。打完酥魚打粉蒸肉,打完粉蒸肉打鹵豬蹄,唐慕之又冷眼瞧著,等著文臻假惺惺說一葷一素的規矩,結果文臻沒說,笑眯眯讓伙夫把菜打得滿滿,和身邊人道:「我家那位有點小傷,給他開個小灶,我拿幾道新菜來抵哈。」

眾人都笑道整個食堂都是大當家教會的,還在乎什麼多幾道少幾道,更多人則笑著起鬨羨慕,羨慕「大當家那位」可真是好福氣。

唐慕之看著,心中一動。隱約明白了什麼。

規矩是要講的,一味講規矩卻又顯得僵硬矯情,失卻人味。所以她會小小的任性,小小地撒嬌,小小地破壞規矩,但一切都在合理範圍內,顯出親近和依賴來,便會令人感覺越發親切和舒適。

文臻這個人,拿捏人心已至登峰造極。

燕綏的心,便是被這樣的她拿捏住的嗎?

文臻一邊笑,一邊關照著伙夫,哪些菜不要,哪些可多些,菜怎樣盛才合理,湯可以多些,飯卻是不需多些……絮絮叨叨,細細緻致。

唐慕之抿著唇,她沒想到文臻對於感情,如此坦然。

她將自己的感情攤曬在日光下,提到他的時候眼眸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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