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百二十八章 目灼灼似賊

這一聲出,眾人越發驚惶,有人尖叫:「妙銀!這種時候,我們好心支持你安慰你,你竟敢害我們!」

啪一聲窗戶打開,妙銀探出頭來大聲道:「阿花,你中的是鶴蠱!阿金,你中的是癲蠱!阿豆豆,你中的是放蜂,查歐,你中的羊毛庁,雲妮,你中的是針蠱……」

她一口氣滔滔不絕將眾人中的不同蠱都列了出來,鎮住了所有人後才大喊:「這麼多種蠱,憑我妙銀一個人,我能做到嗎!」

眾人頓時啞火。

蠱術並不容易練,需要主人花費多年精力精血才能練成,為了專精,大多數人一生只練一兩種,就算阿節那種蠱術超群的,也不過是三四種,妙銀資質平平,大家都知道,萬萬不可能一把撒出那許多蠱來。

不過很多蠱都很有隱蔽性,不是精通蠱術的人認不出來,妙銀一眼看出這許多蠱種,倒也長進了不少。

竹樓內,文臻盤膝坐著,面前是一排各式各樣的妙銀搜羅出來的蠱體,文蛋蛋骨碌碌在那些蠱蟲面前滾著,妙銀說到哪個人,文蛋蛋就在哪裡停一停,文臻認真地看著那些蠱蟲,時不時用指尖撥弄一下。

林飛白看著她認真的神情,心中升起淡淡的感佩。

任何將自己的事業做到極致的人,多半都是好學,且具有極大自制力和毅力的人,文臻就是這樣的人,看似柔和軟嫩,內中自有鋼骨。她不放棄任何一個學習的機會,廚藝頂尖已經夠她獲得帝寵行走天下,還有燕綏那樣強大的人願意時刻保護,她完全可以安然逍遙度日,和一般女子一樣,做個萬事不管的蛀蟲。

然而她學醫術學毒術學武功,前輩的,長者的,哪怕是敵人的,但凡有機會,她都要沾一手,哪怕是唐慕之的哨技,她也要竊一回師,如今又學上了蠱術。

不如此,她又如何能從宮中至朝廷,縱橫兩川呢。

林飛白忽然感受到一陣悵然。

他原只想著,留在她身邊,好歹有個能保護她的借口。但現在看來,也許連這個借口都不成立。

忽然想到燕綏會不會也有這樣的感嘆,對於燕綏和文臻的情況,他自然不會刺探,但是就燕綏那個粘人勁兒,忽然被文臻甩下,兩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而且文臻一定比燕綏還要強勢。

這麼一想,林飛白感覺心情愉悅了很多。

竹樓下,妙銀鎮住了眾人,再一指阿節的竹樓,道:「想想!擅長這些蠱的人,到底在哪裡!」

眾人目光轉過去,隨即便恍然,發現擅長那些蠱的人,一個不漏,都在阿節陣營里。

當下就有人怒道:「留山九部規矩,蠱術不可對同族下手!你們這麼做,是要驚動地下的老祖宗嗎!」

阿節竹樓里那一群人便笑,有人道:「不過是讓你們明白,誰才是蠱術高手,誰的話才能聽,阿節已經是寨主,你們還在捧前寨主的臭腳,給你們點教訓,怎麼了?」

「誰說阿節是寨主?我這還沒死呢。」文臻忽然笑吟吟探出頭。

眾人看見她忽然露面,都傻傻地抬頭。

算時間,這人早該各種蠱毒發作死了啊!

「約定的發作時辰是晚上,現在月亮已經出來了。」文臻抬頭看天色,「我還沒死,那麼,有人就該死了。」

她話音剛落,剛才還在微笑的阿節忽然臉色一變,隨即猛地跳了起來。

她跳起來的時候,膝蓋發硬發直,像個殭屍。

與此同時,她腹中忽然鼓動,一會兒像有無數條蛇在遊動,一會兒像有石頭般沉沉下墜,一會兒像有氣不斷地往上頂,或者有東西在突突向外鼓,而她的臉色赤紅,臉上,手上,所有露在外的肌膚,都開始爆出大量的紅黃癤子來,她一邊慘叫著一邊撕衣服,嗤啦一聲衣服還沒撕裂,漲大的肚腹便迸了出來,而她大張著的嘴裡,開始冒出無數黑紅色的蟲子,肌膚也開始崩裂,爬出無數的密密麻麻的東西來,隨即她又開始嘔吐,那種吐法,像是要將全身的血液和臟器都吐出來一般,一時天地間都充斥嘔吐慘叫之聲。

這一幕看得人渾身發冷,有人在驚叫,有人逃開,有人嘔吐,更多人慘白著臉呆在當地。

這明顯是中了蠱,還不止是一個蠱,從表現看,阿節擅長的石頭蠱,泥鰍蠱,拍花蠱,癲蠱、陰蛇蠱……一個不少。

蠱有反噬的,但只在對方對這種蠱更精通的基礎上,阿節對這些蠱已經非常精通,掌握得又多,這世上哪還能有人,在這許多蠱上都比阿節強。

眾人不敢置信地看向竹樓上的妙銀,卻見妙銀更傻地看著她身邊完好無缺的文臻。

眾人還沒來得及再問一句,忽然又是幾聲慘叫響起,這回是阿節身邊的人,那些剛剛還在嘲諷人們的女子們,也各自抱頭抱腳抱肚子,有的在吐羊毛,有的渾身起針點,有的大喊大叫,吐出青黑色的血液。

有人掙扎著起來,吹起竹哨,想要催動自己豢養的毒蟲們反撲,卻驚恐地發現毫無反應。

眾人再次被驚住,又聽見阿節的慘叫又變成了大喊,「主子救我!主子救我!」

她好像看見了虛空中的誰,掛著滿身的血肉和嘔吐物掙扎著爬起身來,向虛空摟抱過去,大叫:「主子,救我!救我!我是為了你的大業才這樣的啊……」

文臻原本面無表情地看著,聽見這句,立即喝道:「文蛋蛋,去給她解了一半!」

文蛋蛋應命而去,然而終究遲了一步,阿節一句話還沒喊完,忽然向後一倒,整個人便如折斷了一半,拱在了地上。

她死了。

文臻挑眉。

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不是她太狠毒,在和她比試的時候下的蠱太多太狠,樓梯扶手上有疳蠱,地上土裡摻了蛇蠱,路面上放了石頭蠱和篾片蠱,水缸里的竹葉是泥鰍蠱,最後還不忘記和她握握手,給她掌心再加上一道拍花蠱。硬生生弄了這許多,再加上文臻跌下樓梯時鞋底放出,以及最後和她握手時放出的屬於文蛋蛋的蠱,七八種蠱同時發作,最快速度要了她的命。

只是可惜了,本來說不定有機會問出些什麼的。

另外那幾個中蠱的,便是之前妙銀請客之後,去給請客的人下蠱的那幾個,文臻在請客時,就在客人們的身上下了文蛋蛋的蠱,她算準了阿節的人,不管是出於栽贓還是示威,都很有可能去為難這些赴宴的人。

當這些人被為難的時候,文蛋蛋的蠱一方面壓制了那些人下的蠱,另一方面也沾染到了那些人身上。

現在那些人在那裡呼喊叫號,而其餘的人都已經明白了這些人先前做了什麼,都怒目而視,憤然不去解救。

文臻的聲音,冷冷從樓上傳來。

「看見了嗎,這是作惡者的下場。沒有那個本事,就不要想著做野心家。阿節臨死前喊著主子,她的主子是誰?一個奴才,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更多人變成她主人的奴才,你們不要妙銀這樣一心保護寨子的寨主,卻搶著要去做奴才,做他人手中的槍,把這些殘忍的手段用在自己的留山姐妹兄弟身上,你們腦子裡都是蠱嗎?」

竹樓下,很多人低了頭,更多人驚訝地看著文臻。

原來她才是蠱術高手?

妙銀道:「看!這些人對姐妹下了手,這麼快就遭了報應!」

有人喊:「誰贏誰當寨主,我們服你,你說啥,咱們聽啥。」

文臻腦袋卻又縮了回去,「我和妙銀夫妻一體,我贏了就算她贏,自然還是她當寨主。」

眾人都沒有異議,寨子里的人本就分成三派,一派傾向於妙銀,一派擁護阿節,一派中立,如今阿節的死忠都已經剷除,眾人親耳聽見阿節喊主子,親眼看見對姐妹下蠱的那些人的慘狀,自然不會再有以蠱術求上進的所謂想法。

文臻卻讓文蛋蛋去解救一下阿節的那些狗腿子們,解救的程度也按照每個人的行為來,她讓文蛋蛋下的蠱本就是反噬蠱,誰對別人下手越狠,自己便被反噬越狠,下手輕的,自然便是還可以挽救的。

悄悄救活了幾個,留下了一口氣,文臻盤問了她們一些阿節的日常生活細節,得知她每隔半個月,都會去寨子外的一處潭水中獨自洗浴,有次有人撞到她半夜方回,神色難看。

還有一個人說,昨天其實阿節也有出寨子,只是去的時辰很短,大概只有她注意到了。

幾個女子準備去收阿節的屍首,文臻忽然站起,示意等一下,她走過去,查看了一下阿節的手,又看了看妙銀和其餘人的手。

妙銀等人的手,因為從小修鍊蠱術,和各種毒蟲毒草打交道,不可避免會留下各種傷痕以及青黑痕迹。但是眼前的阿節的手,十指纖纖,潔白嬌嫩,連繭子都沒有。

難道這位其實會的也不是蠱術,而是異能?

阿節也和天機府有關?

她示意人們將屍首抬走,回到桌案前,翻著妙銀拿出來的,她老祖宗留下來的蠱術書,忽然指著一頁問妙銀:「這個換臉術,你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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