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百二十六章 來,張嘴

文臻這一趔趄,卻越過了最後一級,向前哧了一下,一點灰塵從靴底濺起,濺到阿節裙裾上。

阿節沒有避讓,笑容不改。

這地面是有蠱,她下的,自己下的蠱,還怕嗎?

她看見文臻一腳踏上黑土地面,笑容更深。

居然沒有辨認出這地下灑了蛇蠱,一腳踏上便入人身,很快她就要上躥下跳,腹瀉大叫了。

文臻拖泥帶水地走著,地麵灰塵蓬蓬起,走了一陣,踢到一塊石頭,一腳骨碌碌踢遠,不多時,又踢到一片蔑片,那篾片很是奇異,一踢之下竟然落到了她膝蓋上,文臻好奇地拿起來,對著陽光看看,道:「誰家扔的篾片,很有彈性呢。」

眾人笑而不語,眼底神情輕蔑。

還以為敢接約戰,多少能懂幾分,卻原來一竅不通。

就這麼短短几步,她已經先後中了撒在土裡的蛇蠱,踢到了石頭蠱,被篾片蠱跳上了膝蓋,甚至還傻乎乎地把篾片拿在手裡看過。

這些蠱有的發作很快,會在短期內被蠶食血肉內臟,讓人痛不欲生,也有如篾片蠱,會令人雙腿細如鶴膝,陰雨酸痛,漸漸不能行走,四五年後要人性命。

但不管哪種,都無葯可治,必須以死亡結束。

圍觀的人,漸漸覺得沒什麼看頭,既沒有對蠱術的發現和對抗,也沒有精彩的反擊,何必圍在一起看一個傻子等死,平時見的還少嗎?便都三三兩兩散了。

阿節和她的最忠誠的擁躉們倒還沒走,她是個審慎的人,總要看到文臻作死作完,在她面前倒下才甘心。

文臻一路走,看到路邊一簇黃白色的花,驚喜地道:「這花顏色真別緻。」采了一朵別在襟上,又采了一朵道,「回去送給娘子。」

四周有哧哧笑聲。

真是個傻子,連能讓人內臟融化的胡蔓草都不認識。

妙銀病急亂投醫,撞上這樣的夫君,也是好命到頭了。

文臻走了幾步,忽然道:「怎麼忽然有點渴。」正好經過一戶人家,順勢在人家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正要喝,看見水裡有竹葉,順手便撥了撥,那竹葉忽然化成泥鰍,在她指尖一閃不見。

文臻揉揉眼睛,奇道:「咦,明明瞧著是竹葉,怎麼忽然變成泥鰍了?」

一個少女忍不住道:「你連蠱術中會化形的泥鰍蠱都不知道嗎?」

文臻拋掉水瓢,奇道:「你是說我中了蠱?怎麼可能!」她指指水中,「就是竹葉!我看得清楚!」

那少女對天翻個白眼,懶得和她再講。

文臻繞著寨子走了一圈,又走回來,對阿節笑道:「你的蠱呢?怎麼一個都沒看見?」

阿節笑著伸出手,「你挺有本事,值得慶賀。」

文臻也便伸出手去,阿節伸手,在她掌心拍了拍。

文臻熱情地握著她的手不住搖晃,「你好你好,幸會幸會,你看,我們這樣和和氣氣地多好?何必要鬧得劍拔弩張呢?你要真想當寨主,回頭我勸勸我那娘子,讓給你也便是了嘛。」

人群里有人嗤地一笑,不屑地轉過頭去。

也有人笑看阿節,不以為然,覺得這位即將上任的新寨主也太小心了些,對方中招中得如此準確,把她下的所有蠱統統中了一遍,她竟然還不放心,最後還要拍一下花。

阿節眼底也露出一絲笑意,漫不經心地任文臻握了握。

「比試還沒開始是嗎?那麼阿節。咱們開始比試吧。」文臻興緻勃勃地提議。

姑娘們哈哈大笑,都覺得這個俊俏小子實在太可樂了。

阿節抽回手,抿唇笑道:「算了,不比了,贏你啊,實在勝之不武。」

「哎,不比了?那敢情好啊,可那新寨主怎麼說……」

「那自然是明天就知道了。或者,今天晚上,也就明白了。」

明天誰還能活著,誰就是新寨主。

「這樣也好啊,那我就等明天咯。」文臻高高興興和她揮手道別,「明天你一定要來找我玩咯。」

「明天啊,會有很多人陪你玩的。」阿節笑得意味深長。

送葬全村寨的人都會去,可不就是很多人。

文臻腳步輕快地上了竹樓,底下鬨笑聲不絕,漸漸散去。

妙銀早已在樓上看見這一切,幾次要衝下來,都被林飛白喝住。

這是文臻的囑咐,要求林飛白看住她,不要試圖攔阻,林飛白沒說什麼。

此刻看見文臻上來,眼圈頓時便紅了,跺了跺腳,道:「你……你……」說著又開始翻箱倒櫃,尋找藥物,道,「我先試著給你解一解。」又扒著文臻眼睛和指甲看,還要撩她的褲子,文臻一手按住,笑道:「喂,男女授受不親啊。」

「啊呸,你一個女……」妙銀啐一口,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一眼林飛白,林飛白正目光原本有些擔憂地落在文臻膝上,此刻卻正飛快地轉過頭。

妙銀自以為發現了什麼,忍不住笑了笑,一轉眼想起文臻目前的情況,頓時又愁了起來,左看右看,驚道:「阿節下蠱的手法越來越厲害了!我竟然一點異常都找不到!」

文臻笑,本就沒癥狀,到哪去找?

「好了,我說了沒事兒,別瞎操心。」文臻過去看了看林飛白的傷口,笑道:「病人要吃些好的,我去給你下廚。」

林飛白嘴唇動了動,有心想要她不要操勞,卻又貪戀這一刻的情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第一次她親自為他一個人操持食物。

說不定也是最後一次,畢竟燕綏黏她那麼緊。

為君洗手作羹湯,人間哪得幾回嘗。

文臻看他一眼,吩咐妙銀把食材多備些,「請你覺得順眼的,今天沒有和阿節一起過來的姐妹們,一起來吃個散夥飯吧。」

妙銀聽得最後一句,眼淚汪汪下去準備食材了。

文臻一側頭,再次看見林飛白眼底一掠而過的失望之色。

她有點抱歉,卻並不後悔。

我本無意,便不可給予希望,耽誤了人家的大好幸福,是要下地獄的。

沅芷小姐姐絕對是良配,不可錯過。她要做的,就是狠狠地將眼前的少男心踩了又踩,叫他知道,文臻毒辣冷漠,不堪為妻。

妙銀拎了好些野味臘肉給她看,文臻看了一眼,又看看林飛白,想著熏臘製品對身體不好,想起先前看見竹樓下養的走地雞,還有遍地新鮮肥大的菌類和竹子,便親自下樓去抓雞。

妙銀到了此時,覺得反正無救了,便順著她,讓她開開心心走罷了,她要做飯就做飯,雖然看她樣子像是漢人,漢人的小姐都嬌滴滴的,一定做出來不能吃,但是人都要死了,便是犧牲一頓肚皮討她開心也是應該的。

她跟著文臻下樓,以為她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結果文臻踏著滿地雞屎,親自一個個挑雞,一邊挑一邊還道:「你這雞是正宗的吃草籽和竹實的走地雞,定然肉味細嫩清香,如果用花生椰子米飯等餵養,那麼骨軟皮薄,更加細膩嫩滑……這隻雞嘴、羽、腳都是黃色,頸部一圈黑羽,雞冠三岔,雞胸人字骨柔軟有彈性,大概十八個月的雞,芳齡合適……這個好,就這個!」

妙銀聽得眼睛轉圈圈,真不知道一隻雞也可以這麼多戲。

林飛白坐在窗口,一探身便可以看見她,並不怕臟地在滿地雞屎中踩來踩去,親自選一隻雞。

單看她那認真又隨意的樣兒,誰也想不到她是民間傳說中的廚神,朝堂傳說中的文狐狸,江湖傳說中的共濟盟神秘新大當家。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滿地堆著的腊味上,這麼多食材,她卻去親自選一隻雞,在那些腐朽的木頭上和潮濕的青苔間親手采菌子,她這是……為了他嗎?

是因為他的傷嗎?

林飛白垂下眼,握緊了腰後劍,手背上青筋緩緩迸起。

文臻如果知道此刻他心中所想,必然要大嘆,鋼鐵直男在感情中,居然也能這麼細膩!

她選了兩隻雞,采了好些松茸松露和本地有名的菌類,進了廚房。

一隻雞和松茸菌類煲湯,天生天養好食材,無需太多調料奪鮮味,時間給予的火候才是最好的對待。

另一隻做白切雞,文臻一直認為,雞的做法千變萬化,各有好處,但唯有白切雞才最見真味,最能考驗雞的品質和烹飪的精妙之處。

食材的處理,本就講究存本味。

妙銀蹲在她身邊,本想幫忙的,結果剛一個轉身,文臻就已經放完了血,再一個遞水的工夫,雞毛已經一根不剩,再一個轉身,雞骨都抽完了。尋常人沒有這一步,文臻卻一向對廚藝要求完美,殘留在雞骨中的血,會影響雞肉的味道。

尋常人拔完雞毛難免手上沾染,文臻把整治雞處理得光滑美貌不過半刻鐘,手指上一滴水都沒沾著。

選了最大的鍋,水滾下雞,沒過雞近一半,文臻默默數到二十八,便熄火。水徹底降溫後再重複開火,如此循環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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