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三百二十五章 我信他

文臻怔了半晌,揉了揉臉,心底嘆息一聲。

那麼能撩的周大小姐,怎麼還沒收服這頭神獸呢。

看她家饕餮,都被她搞定了,明明她段數比周大小姐差遠了。

果然心志堅定的人,一旦衝進牛角尖,那就死死嵌在那裡,果然九頭牛都拉不出來。

她扶著林飛白回到一片狼藉的竹樓,拆下被子,將妙銀挪出,扶著林飛白在床邊坐下,便急著去找夾板等物。

林飛白一直凝視著她,道:「別忙了,這都快天亮了,天亮後還有事,你趕緊休息一會兒,我看你氣色不是太好。你今天吃得很少。」

文臻端著東西過來,一把撕掉他的面具,果然看見他額頭冷汗一片,卻強撐著不露半點疲弱口音。

「自己更難看就不要說別人了。」文臻給他包紮,「你怎麼會來這裡?師蘭傑他們呢?」

「近期陛下讓我去軍中歷練。父帥接到密報,說西番大將耶律靖南潛入東堂境內,往南一路來了,怕他心懷不軌,父帥命我一路追蹤,一直追到留山附近,我無意中發現了你的蹤跡。師蘭傑他們跟蹤另一路,很可能是已經被耶律靖南發現,派人引到了別處了。」

「這個耶律靖南是誰?」

「西番重臣家族耶律家族的人,前陣子曾進攻南齊,據說大敗而歸,小命都險些丟了,因此很受了一陣冷遇,大抵不甘心,又想在東堂作妖,換取功勞做進身之階了。」

文臻抬頭,和林飛白對視,兩人在一瞬間心中都想到了一個人。

西番的大將,喬裝改扮,出現在大皇子的勢力範圍……

聯想到現今的海戰,和留山的詭異動向,大皇子這是想做什麼?

文臻忽然道:「安王殿下擁海軍守東南,有軍權,又遠離中樞,看上去很安分。」

林飛白:「大皇子所統帶的海軍雖然號稱二十萬,但面前有連綿三千里大山橫亘,側方就是林帥所帶的邊軍,海軍無法涉山地,父親隨時可以越徽州一線鉗制他,海軍再多,想從斜月海峽一路打到中原腹地,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文臻:「但如果大皇子拿下留山,以留山土著為先鋒,開拓出出山道路,再勾結西番,由西番出兵牽制林擎,再借和南齊海戰之機,出蒼南一路揮師北上……」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都覺得心中有寒意泛起。

「你剛才說了,大皇子多年都很安分,為什麼忽然動作頻頻?還有太子,近期我覺得也很是怪異,居然失心瘋地要招惹我們。」

文臻對這位大皇子安王殿下並不熟悉,只知道他是一個普通嬪御之子,那位嬪早已死去,娘家式微,一個嬪位還是在大皇子封親王之後追封的。那位嬪在世的時候,是容妃宮中的低等嬪御,因此大皇子和容妃關係不錯,大抵也是受了容妃囑託,駐守海峽之後對季家很是照顧,麾下有不少季家一系的將領。

林飛白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聽說,陛下的身子……」

話到了這裡,也就明白了。文臻皺眉,忽然道:「我給你一個建議。你這就寫一封信給林帥。請他無論聽見了什麼消息,遇見了什麼事,受了什麼言語誘惑,都不可輕舉妄動,不可隨意調撥大軍,自己也不要離開大軍。也不可盡信身邊人,如果一定要動,一定要等到殿下的建議。」

「你什麼意思?」林飛白劍眉一挑,燈光下目光懾人。

文臻沉默。

她沒法說,她沒有任何證據,她只覺得這些事情雖然都很合理,但是總讓她心裡有些不安。

不管出什麼幺蛾子,林擎守住自己,守住大軍是首要的。在外統兵大將,樹大招風,太容易成為目標,也太容易給人鑽空子了。

她手下一緊,林飛白眉頭一皺,額上頓時又出一層汗,也就忘記繼續追問了。

兩人都不再說話,林飛白垂頭,看著文臻細心地給他上夾板,微微翹起的小手指如拈花,他緊繃的心情漸漸鬆軟下來。

一日之內,被她兩次裹傷,竟也不覺得痛,或者那痛仍舊是在的,只是細細密密,騷騷擾擾,牽扯在了心上。

他細細看她眉眼,總覺得她每次相見,都和前一次容顏略有不同,她還在慢慢長開,如今眉端更寬展,雙眸更明澈,肌膚更瑩潤,而紅唇微粉,依舊的甜蜜顏色。但那甜蜜和初見的自然微甜已經不同,更多幾分狡幾分辣,幾分深沉幾分慧,幾分朦朧幾分……遠。

最後一個字從腦海間浮起時,他忽然又想到天京府邸隔壁那個笑顏如花的女子。

想起那每天清晨練劍時,牆頭都會準時出現的品種不同,但姿態都同樣亭亭的花。那些花多半並不是華貴艷麗品種,卻香氣幽遠,經久不散,他每日伴那香氣舞劍,回屋後從飄散襟袖間拈下落花。

想起庭院里每夜變戲法般出現的湯水,天階夜色涼如水,總有熱湯在上頭。

想起各種邂逅,偶遇,和邂逅偶遇之後的並無攀談,一笑而過。

想起整座府邸的下人,也不知道是被燕綏威脅還是被誰收買,總在各種配合隔壁的動靜,悄悄出賣他的行程。然而牆頭那人,得知他的一切,卻又並不大張旗鼓,也不惹人討厭,只是幽幽靜靜,曇花一現,似那牆頭桃花,輕輕搖曳,你知那花在那裡,你知那擎花人在牆下,你看著那嬌艷桃花便會自然想起那牆下人面定然也如桃花嬌,可她不讓你看見。

真見了,不過是別過眼,不得見,反而要多想一想。

那七竅玲瓏心女子,就這麼一日一日,一瞥一瞥,將自己的影子綿綿密密印在他所能及的每一處,直到他覺得那網越收越緊,快要不能呼吸,逃跑一般奔向了山海關。

他不敢想,不願想,想便是一種背叛。

對自己的背叛。

他看著眼前的女子,截然不同的類型,唯有眼底的靈動狡獪,似曾相識。

四面忽然變得極靜,靜到他能聽見文臻睫毛緩緩眨動的聲音。

像刷在了他心上,簌簌地癢。

他忽然就忍不住想說些什麼,來打破這一刻的癢。

他乾咳一聲,輕聲道:「文臻,我……」

文臻忽然收手站起,笑道:「好了。」

醞釀好的話被打斷,林飛白抬頭看她。

文臻對他眨眨眼:「想不想知道我怎麼包紮得這麼熟練?」

林飛白下意識嗯了一聲。

「最近照顧燕綏照顧習慣了。」文臻笑容加深,「殿下受了點小傷,非要賴著要我親手包紮,每日換藥,換成了熟練工。」

林飛白盯著她的笑容。

那是自然的,毫無掩飾的笑意。在說到燕綏的小傷時候,眼神關切,說燕綏耍賴的時候,微含無奈的寵溺。

那般意韻無限的流轉眼神,他很陌生。

文臻永遠甜蜜糖兒似的,可越是這樣的人,越難見真實情緒,他在此刻忽然驚覺,原來他一直見到的,也只是蜜糖般的她。

而不是此刻提到燕綏,便眼眸豐富得如同星辰大海的她。

心間一層層涼下去,一層層亂起來,有些事從來都明白,也並不曾有過想往,但總在看見她的那一刻,意難平。

他心底微微煩躁,忽然道:「這次我追蹤西番大將而來,還有一個原因,是還查出那位西番將領,和季懷遠有過直接聯繫。」

文臻臉色一變。

林飛白不會說重複的話,這時提到季懷遠,指的是季懷遠私下是燕綏的人。

他的意思是,林帥那邊查到的,西番將領勾結的對象,也有可能是燕綏?

文臻心裡清楚,林擎看似是燕綏的人,其實他這樣瀟洒任俠的人物,心底系的只是疆土百姓,或者還有秦側側,皇帝或者皇子,皇家的爭權奪利,他定然沒興趣染指。

所以他其實是中立的。

線索指向誰,就查誰。

那麼,消息靈通的燕綏,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燕綏知道……

文臻忽然想起先前看見的那個在燕綏床上碰見,剛才又死在滿花山寨的能控物的女子。

她是天機府的人,是季懷遠送給燕綏的人,但是她出現在滿花山寨,參與了對她的刺殺,但這個女子放棄了對她下殺手的大好機會,卻對林飛白出了手。

而最後一個能控制人神智的天機府中人,看似對著她出手,但最終傷及的,還是林飛白。

如果對方很了解林飛白,就會知道他寧可自傷,也不會肯傷了她。

聯想到所有人的出手,她心中隱隱冒出一個念頭。

會不會今晚的刺殺對象其實不是她,是林飛白?

為什麼要殺他?

是誰要殺他?

大皇子有可能,燕綏……也有可能。

文臻不能否認這個可能,畢竟目前在蒼南境內,能馭使天機府的,除了大皇子,就是燕綏。

林飛白忽然道:「還有誰知道你在留山?」

今晚對方有備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