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上天梯

丫鬟低頭撿起,回房打開,嗅見清涼的藥味,才怔怔落下淚來。

這邊慧娘已經恢複了平靜乃至柔弱的姿態,和文臻笑談了幾句,文臻又給她把了脈,把藥方給她再調整一下,笑道:「再喝上七副,便要大好了。」

慧娘急忙稱謝,文臻又道:「提醒一下夫人,即將大好之前,夫人應該會有一次大出血,排出許多血塊,這是最後的排淤,夫人屆時可千萬不要驚慌,可千萬別把我當刺客拿了,那我就冤枉了。」

兩人便笑。一個笑得目光閃爍,暗暗打量,一個笑得微帶曖昧,不以為然。

慧娘的婦科病,說是積鬱所致,其實還有一個根子,像是因為突然小產後將養不利,留下了病根,文臻也是後來幾次把脈中,漸漸發現的,這病不輕,如果不好好調養,是能要了命的。

只是不知道這寡居的女子,怎麼就忽然小產了。和她私通的人是誰,想必是個很有意思的故事了。

如今這個最後排血塊,就是個必經過程。

慧娘聽見血塊兩字,心中卻動了動,忽然問:「我若排那血塊,是不是看起來十分兇險,是不是像……像婦人生產的那種兇險?」

文臻心中暗笑,道:「自然。看起來和婦人產後血崩很像。只是輕一些。所以才特意囑咐夫人。」

慧娘又出一會神,忽然又道:「身為女子,三娘如此醫術,令人艷羨。聽聞三娘醫術師承山野名家,自古醫毒不分家,不知道三娘對毒術可知一二?」

文臻道:「略懂些。」

慧娘道:「請教三娘,如何讓一個從不吃外食,不喝別人泡的茶水,也不接觸他人,行事萬分小心的人,中毒呢?」

文臻笑道:「自然是要選擇讓她不得不接觸的時機。如果真的什麼都不碰,那就得心狠點,拿自己作伐往往效果最好。畢竟,多疑者常死於疑嘛。」

「多疑者常死於疑……」慧娘喃喃重複一遍,不禁一笑,「這話真好。」

她似乎瞬間有了什麼想法,目光閃亮,轉身拉開抽屜,翻了翻,隨即道:「玲瓏!」

方才那個丫鬟急急應聲趕來。

「你在我妝奩箱籠里,找到那個琉璃珠花來。」

那丫鬟應聲去了,過了一會兒,端了個托盤,托盤上有個小盒子。

她經過庭前,遇到另一個丫鬟,她急忙行禮道姐姐好,那丫鬟卻道:「別喊我姐姐,我已經被貶斥了。」

玲瓏便苦笑,道:「貶斥完了沒人用了,姐姐還會回去的。」

「說得也是,下次就輪到你了,便是你現在在她身邊,我看還不如我們。」那丫鬟道,「這個珠子,她又要拿去害人了?」

玲瓏停住腳:「什麼?」

那丫鬟道:「這種珠花她多著呢,裡頭有翻轉機關,裝毒裝粉裝葯裝蟲都可以。這樣,」她比了個掰的手勢,「掰一下,就換了一格。往往外頭那一面沒問題,掰過就有問題了。告訴你是讓你防著一點,別哪天她叫你掰你就傻乎乎掰了。」

玲瓏吸一口氣,道:「我省得。」

那丫鬟又探頭嗅了下,道:「現在這樣兒是沒問題的,我猜她等會兒用的時候,一定會順手掰一下,把機關給打開了。」

玲瓏點點頭,知道這大丫鬟跟在夫人身邊久,有些才能,前陣子因為夫人心緒不好被攆了出來,頗有些記恨。她也不多說,點點頭走上台階,正要掀開帘子,就聽見裡頭慧娘道:「那丫頭磨磨蹭蹭,拿個東西也要這半天!」語氣輕飄飄的,玲瓏卻聽出幾分獰惡,激靈靈打個寒戰,看看手上傷口,那葯很好,只這一會兒已經收口了。

她停住,打開盒子,把珠子輕輕掰了一下,然後蓋好蓋子,進門去。

慧娘見她把東西拿來,眉開眼笑接在手裡,取出珠花把玩一下,那是一朵水晶六瓣珠花,中間的珍珠圓潤晶瑩,慧娘將珠花遞向文臻,道:「不值錢的小玩意,算做我給三娘的謝禮。」

文臻便笑著接了,兩人又客氣了幾句,文臻便告辭。

慧娘看著她背影遠去,輕笑一聲,和玲瓏道:「接下來有好戲看了。」

玲瓏適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那個珠花,六片花瓣,藏五種寶貝,方才我已經把機關打開了,接下來就看咱們聰明能幹的扈三娘,運氣到底怎樣了。」慧娘伸手拈一顆文臻做的陳皮梅,「不過我可不信她能逃過五種,偏偏碰上沒毒的那個。」她忽然又怯怯一笑,「就算那個沒毒,可也有樂子呢。」

玲瓏沉默半晌,終於忍不住問:「夫人,扈三娘給您治病,你何必還下手呢?留著這麼一個女醫,對咱們也有好處呀。」

慧娘吃吃一笑,道:「你是在說我恩將仇報嗎?是啊,我也很為難啊,怪不好意思的。可是我的身子,我的脈象,她都看過了,如果她看出了什麼,你說我以後能睡得著嗎?」

玲瓏微微一顫,想起自家夫人去年的那些半夜私會,想起她忽然懷孕時自己等人的驚恐,想起小姐得知夫人懷孕時的憤怒以及後來引發的事件,不禁激靈靈打個寒戰。

夫人當年為了前任家主的大業,委身於年紀老邁的臨州郡尉,從而借兵驅逐了奪位的叔叔易勒石,滅掉了妄圖爭位的幾位兄弟,之後前家主便把五禽軍中的熊軍撥在夫人名下,後來臨州郡尉暴斃,夫人帶著小姐回了西川,自此便過著公主般的日子,誰知道前任家主死了,新家主繼位,傳出要收回熊軍的消息,夫人還沒來得及拿出對策,小姐忽然發難,奪了熊軍軍權,把夫人攆出了益陽。

夫人當年對共濟盟三當家有恩,便逃到灌縣來,來了不久便小產了,之後便一直纏綿病榻。

至於小姐發難的原因,在夫人病重怒罵的那些日子裡,她也聽了個大概。夫人和人私通,珠胎暗結,這事不知怎的被小姐知道了,小姐還被人挑唆,說是夫人對她不滿,不想讓她繼承熊軍,想要生個弟弟,把家產和軍隊都給弟弟,小姐因此一急,便下了狠手……

易慧娘輕輕撫著小腹,想著已經失去的孩子,和那個更加狠心的孩子,唇角露出一絲嬌怯的笑意,輕輕道:「既然我病好了,也是時候放出點消息,請我的好女兒來敘敘了……」

她笑得溫婉,眼神卻冷若靜水。

玲瓏垂著頭,想著這豪門巨族的女子們,為了權欲,也可以這般母不是母,女不是女,但這又是何苦?軍隊也好,權力也好,爭來了便又怎樣?還有西川刺史想要收回,西川刺史不收回,朝廷也要收回,這麼多的敵人……長川易聽說也鬧成烏眼雞,最後呢?死了個乾淨!

她又打個寒戰,不敢再往後想,想那麼多做什麼呢,也許在這些豪門貴婦的下場到來之前,自己早已先一步被折磨死了。

此刻她心中隱隱有著一絲慶幸——夫人如此惡毒,但方才她已經把珠子掰過了。

現在扈三娘拿到的是關閉了機關的珠花,不會有事,也算報了她贈葯之恩了。

下山的索道上。

文臻拿著那珠花把玩著,想著先前慧娘遞過珠花前,手指曾輕輕一捻,珠子發出極其細微的聲響。

掰開機關是嗎?

她笑了笑,手指輕輕用力,啪一聲輕響,又掰回去了。

……

一晃又過了些日子。

小院里的人安安靜靜生活著,除了語言護衛大多又不見了,也不知道被搞事大佬燕綏又派到哪裡搞事去了。

這些日子裡食堂照樣開,大鍋飯照樣擺,每天晚上有時候會有一點動靜,但是那些夜半客不是撞到牆就是撞到檐,還總找不到小院大門在哪裡。

這事情實在有些奇怪,畢竟小院門口有食堂,平常人來人往,誰都看見後頭那院子院門好好地開著,但到了晚上,那門就不對了。

很多人從真正的門過,看見的是一截普通院牆,牆根上還有人撒尿留下的黃色斑點,都嫌惡地趕緊走開。

去夜探過半山小院的人,大多撞到頭,回去之後意識不清,情緒暴躁,有一回還有人竟然拔刀殺了人。

漸漸就有傳聞出來,說那飛流半山,因為少人去,後山深谷又埋了不少屍體,現在鬧鬼了,大家碰到的,是鬼打牆。

如此一來,夜裡小院也安靜了。整座五峰山,在那扇詭秘的門前,終於低下頭,展現了應有的識相和尊敬。

這段日子是平靜的日子,是安穩的日子,這是半山小院諸人的共識,除了君顏和張洗馬。

自從燕綏來了,兩人的待遇一落千丈,燕綏稱君顏是俘虜,俘虜不可以上桌,從此後他就只能抱著一個巴掌大的小碗委委屈屈在門檻上,一邊吃一邊看著另一個俘虜獨享一桌。

燕大俘虜還說自己不過住雜物間,君顏怎麼能住西間?叫君顏去和雞們擠一擠。

還是君莫曉憐香惜玉,在雞窩旁邊搭了間小屋讓君顏棲身,顏控且唯一不怕燕綏的君莫曉十分同情自己的本家,把那間小屋造得很是精美,引得隔壁的雞總試圖往裡鑽。君顏經常一覺醒來,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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