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百六十六章 燕綏的贈禮

文臻忽然掀簾走了進去。

那女子受驚轉頭,發現竟然還有外人在,頓時住口。

文臻看見她,倒和自己想的刻薄婦人形象截然不同,竟然是個苗條纖秀的婦人,三十歲左右,瓜子臉至下巴處一個伶俐的收束,顯得清美嬌俏,身段頗有些弱柳扶風的意味,只可惜臉色黃白,氣色衰頹,顯然病了有一陣了。

這叫慧娘的婦人看見文臻,怔了一怔,一雙含淚盈盈的眼眸轉過來,目光中竟有幾分怯怯之色,這不是故意偽裝,很明顯是日常便是如此性子展現,但對於方才隔窗已經聽見她發作的文臻來說,頓時忍不住要在心裡翻白眼。

東堂的有點地位的女性,怎麼一個比一個能裝呢。

慧娘看了她一眼,揣摩不出什麼,便微微皺眉看鳳翩翩,用眼神示意她把人帶出去,鳳翩翩正要說話,文臻忽然道:「腰酸,胸痛,口渴,後不利?」

後不利便是便秘的隱晦說法。文臻當初和太醫院打賭贏了,可學三技能,其中之一便是婦科千金術。而她的冤大頭師傅專治尊貴女性,自然不能和太后皇后們說什麼「大便難。」

文臻這麼說也是故意試探,因為只有各大世家的大夫們,才愛和天京皇族統一步調,後不利這三個字,普通婦人是聽不懂的。

果然慧娘一怔,臉色頓時肅然,坐正了身子看她,道:「妹妹懂婦科千金術?」

「略通一二。本不該多嘴,只是聞著那葯湯味兒不大對。益母草固然益母,可也不是什麼方子都該用的。夫人如果不介意,可否容我請脈?」

鳳翩翩皺眉道:「張老先生是山上乃至整個灌縣最好的大夫,也擅千金方,你還能強過他不成?」

慧娘立即垂淚道:「也是。已經夠勞煩你們了……」

鳳翩翩立即露出頭痛的表情,把文臻往前一推,道:「那就勞煩你瞧一瞧罷。」

文臻上前去把脈,慧娘此刻倒恢複了冷靜,聽文臻道:「舌紅,有齒痕,苔薄。左寸關細弦,力足……腎陰虛,肝鬱成熱,先開幾付方子吃吃看。」

說著便寫方子,又關照鳳翩翩:「五靈脂不可多用,我是懷疑夫人內淤不盡,且先試著。」

鳳翩翩接了,贊道:「三娘真是博學多才。」卻又漫不經心地道,「我這慧娘姐姐,吃藥也有小半年了,總不見好。所以一兩方不奏效,三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文臻一聽便知道她是不信自己醫術,也不解釋,笑著點頭道:「是啊,我但儘力便行。」

慧娘笑道:「不管成不成,都要謝妹子心意。可惜我寄人籬下,又遭逢家變,也沒什麼能謝你的……」說著便拭淚。

她容色清美,笑起來還留幾分少女的靈動,一旦落淚,長長睫毛尖一滴晶瑩將落不落,著實動人。文臻身邊女漢子多,便不是女漢子,骨子裡也是強人多,還從沒見過能把落淚的角度和美感都控制得這般爐火純青的技巧,忍不住多欣賞了一會,同時滿嘴甜言蜜語,安撫了慧娘幾句,說得她破涕為笑,頓時又笑出了美且令人憐的美好角度,引得文臻又欣賞了一陣,並想像了一下自己如果這樣笑,燕綏會是什麼樣兒。

會嚇跑的吧?

那邊,鳳翩翩又露出了頭痛的表情,趕緊三言兩語把文臻給拉了出去。兩人出門去,文臻才聽她吐出一口壓抑的長氣。

文臻笑道:「這位慧娘,明明滿身富貴,怎麼總這麼委委屈屈著?」

鳳翩翩似乎憋得狠了,忍不住道:「你方才說她肝鬱,倒還真有幾分見識。她可不就是郁恨著病了的?含辛茹苦把獨生女兒拉扯大,結果那女兒羽翼一豐,便佔了家產,將她掃地出門,換誰不郁?」

「這女兒可真是不孝。」文臻也唏噓感嘆一陣,再轉過一個迴廊,就看見這幾天都沒見的蕭離風迎面走來。

文臻眼睛一彎,笑了。

當然她現在這個臉,笑起來實在不敢恭維,蕭離風臉皮子抽了抽,似乎怕她太過熱情,一丈之外就站定了,兩人打個招呼,也沒多說,便又各自告辭。

文臻走出院子時,伸手摸了摸辮子,那顆琉璃珠不在發梢上。

院子里,鳳翩翩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手中的藥方,隨即命丫鬟去請大夫。

半晌她道:「不是說盡量避免見她的呢?」

一個聲音道:「這不是聽說她闖進慧娘那裡,擔心嘛。」

鳳翩翩道:「我現在倒覺得這人沒什麼問題。」

那聲音呵呵兩聲,道:「我覺得我也沒什麼問題,可我還是有點擔心。」

鳳翩翩冷笑:「賊當久了,看誰都是賊。」

兩人忽然都住口,鳳翩翩轉身,看見剛走出來的慧娘。

方才還柔弱愛哭的慧娘,此刻冷然站在廊前,道:「你倆鬼鬼祟祟,在商量什麼?」

兩人齊齊露出頭痛的表情。一個趕緊溜了,溜不掉的鳳翩翩,按著額頭道:「慧娘,心思不要這麼重,不要這麼草木皆兵。三娘方才都說了,你這病就是……」

「我這病就是被那逆女氣的。」慧娘木然道,「軟禁她老娘,奪了我熊軍,逼我逃到共濟盟,寄人籬下……」

「易慧娘你能不能不要再說寄人籬下這四個字!」

一陣靜默。

「我就知道你們厭煩我了……」

「我煩你心障不除,遲早氣死自己!」鳳翩翩抱頭,「你對共濟盟有恩,對我有恩,共濟盟和我,都願意護你一輩子,何必非要說得這麼凄慘,整日疑神疑鬼,於病體無益。氣出個好歹,不是便宜你那逆女?」

「那逆女刺殺易銘,暗中作亂,散布謠言,勾連官員,最後還全部推我身上,引得易銘和我翻臉,現在連方老的葯我也吃不上了,她這是要逼死我……」

易慧娘修鍊了半輩子的柔弱腔漸漸又轉尖轉銳,刺得鳳翩翩一臉苦相地逃了出去。

而往飛流峰去的文臻,坐在吊籃里,捻了捻已經悄悄回到她辮子上的琉璃珠兒。

……

回到飛流峰,食堂也該開業了。

今晚的清炒地皮菜,筍尖蒸蛋,香茅烤野鯽,脆皮野豬肘。再次引發搶食的熱潮。尤其那筍尖蒸蛋,裡頭竟然有新鮮彈嫩的蝦仁和艷紅噴香的火腿均勻分布,每一口蒸蛋的香軟嫩滑里,都會同時感受到蝦仁的彈性鮮美和火腿的醇香適口,不懂廚藝的只覺得好,懂一點廚藝的都難免驚為天人——蒸蛋不管加什麼料,按說最後所有的料都會在最後沉底,上頭沒料,下頭料太過密集硬邦邦的難吃,液態的蒸蛋是如何保持所有內餡都均勻分布,簡直是一個世紀難題。

而今天的特菜是菜包。這菜包可不是平常的菜包子,而是選出圓而小,巴掌大的白菜葉。以鴿子肉切碎油炸做成鴿肉鬆,加上芝麻火腿末蘑菇末雞蛋末等等,拌上作料,吃時外脆內酥,白菜的清脆微甜和鴿松的香酥柔潤完美結合,再一次刷新美食感受。

特菜自然也是做了手腳的抽籤,這回中籤的是幾個不怎麼說話的黑衣人,面容平常而木訥,眾人看似不在意,都似乎有點避著,聞近檀專門負責收集食堂信息,走了一圈便告訴文臻,這幾個人,負責主峰四聖堂後山看管,後山此路不通,本也沒什麼可看的,所以共濟盟流傳的說法是,這些黑衣人肩負著監視全山上下人等行跡的任務,相當於半個密探部門。

這幾個人是今日方來,來的目的看樣子也不是為了吃,他們似乎也知道自己被人猜疑的身份,往那頗有震懾力地一坐,眾人說話聲音都小了些。

但文臻的美食是個正常人都難以抗拒,中籤之後他們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勉為其難地捧起菜包,吃了一口之後,雖然還是那麼面色木訥,但是吃飯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

食堂紅紅火火,文臻這個大廚卻不能與民同樂,菜剛剛燒好,就被俘虜給俘虜了。

她被燕綏撈進了那間雜物間里,一進去,文臻就「嗐!」地一聲。

某些人真的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

本是一間黑暗的堆雜物的小房,現在雜物都不見了,斑駁的牆變得雪白,半截牆面和地面都貼上了上好的西番長毛毯,地面是深藍色的,越來越淺,到了牆壁上就轉為淡青色,淡青色漸漸淡去,融入一片的雪白,像大海上因風,簇擁而起的浪花。

當然,沒忘記兩邊對稱。

黃楊木新打制的榻榻米靠著臨崖的唯一的小窗,窗被開得更大了一些,原本北面窗沒有陽光又濕又冷,此刻卻透著半崖山色一抹遠雲,使景色入窗如畫,窗也便成了畫。

榻榻米上自然配有古雅的小木幾,木幾之上淡青色圓腹瓷瓶自然裝的是好酒。

今日的菜色已經在桌上散發香氣,菜包中最好最圓的幾個大概剛出鍋就被偷渡來這裡。

燕綏一胳膊拐著文臻坐在了榻上,文臻本來不想理他,打量屋子一分神,已經被安排好了。而此刻窗帘捲起,攬半窗夕照,黃昏的陽光暖而輕,為對面青黑的崖壁鍍上一層柔和的金光,垂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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