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百零四章 林擎VS燕綏

燕綏在夜色中的屋檐上掠過,聽著屋檐下各種聲音。

聽見有人在床上輾轉反側。

聽見有人在夢中格格笑著大喊自己頭髮黑了。

聽見有人無聲地喝著悶酒。

聽見有人低聲喃喃說要殺了她。

聽見有人在咿咿呀呀唱戲,有人在笑著拋賞錢。

他忽然停下腳步。

前方是一座原本很巍峨的建築,說原本,是因為那建築已經塌了半邊,但依舊可以看出非常的高,形狀似塔似閣,原本應該最起碼五六層,現在可以看見殘破的牆壁,塌陷的樓梯,在夜色中宛如掉了牙猶自張嘴笑的老人。

是曾經發生事故的天星台,易人離少年時受苦的地方,也是易勒石最後出事的地方。

他來,是想看看這裡實驗的痕迹,易家在這裡做了很多秘密的試驗,也嘗試過無數的藥物,哪怕已經塌了很多,也一定會留下痕迹。

他剛要近前,忽然停住腳步。

前方,天星台下,忽然走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看上去是個女童,十分瘦小,不過三四歲模樣,一個人,繞著現在已經沒有人跡的天星台轉悠,仰頭看著高處,嘴裡念念有詞。

這個時候,這種天氣,怎麼會有這麼小的孩子獨自在外面?

燕綏立著沒動,卻見那個娃娃,從懷裡掏出一個什麼東西,蹣跚地向著天星台底部走去。

燕綏看見那東西,眉間一動,閃電般地掠下去。

那孩子卻非常警醒,霍然轉頭,看見黑影掠來,露出驚嚇之色,卻沒有喊,下意識將那東西往衣袖裡一塞。

燕綏劈手就去奪。

手指已經鑽進那娃娃的衣袖。

他忽然像中了毒一樣猛地拔出手,手指順勢一抖,將那娃娃的身子猛地拋了出去。

他拔出手的那一刻,嚓地一聲,那娃娃胸前彈出一截明晃晃的刀刃,離燕綏鼻尖只差毫釐——如果不是燕綏警覺,反應驚人,這一刀一定就能戳實在了。

畢竟誰也沒能想到這麼個走路都不穩的娃娃,也能有這樣陰毒的手段。

那娃娃跌出,依舊沒有尖叫,砰地一聲滾落一堆雪上,她打了個滾,轉眼不見。

燕綏卻沒被那障眼法迷惑,衣袖一拂,雪堆散開,露出底下的灌木叢,灌木叢下有個小小的洞口,洞的直徑非常小,而且滑梯一樣往下,成年人根本下不去,那孩子轉眼便滑了下去,她似乎確定燕綏和之前的所有人一樣,拿她沒辦法,忍不住在地洞里發出格格的笑聲,那聲音微粗,在地下的管道里聽來沉悶詭異,像地底的野鬼在詭笑。

燕綏卻唇角一勾,一眼看向了前方,天星台最底下進門處的殘破的台階,再次衣袖一卷。

那台階石板忽然翻轉成九十度,轟然一聲插入地下。

隨即一聲尖叫,砰的一聲,似乎有什麼人撞上了那石板。

燕綏一眼便看出了那地下管道通往何處,並插下石板截斷了管道,那娃娃滑下去,正撞上石板。

燕綏還不罷休,手指一彈,地面上一根雖冬季也不凋謝的荊條立即野蠻生長,穿入那小小地洞,要將那娃娃勾出來。

隱約聽得裡頭一聲驚叫,荊條唰地收回,並沒有帶出那娃娃。

燕綏聽了一下,皺了皺眉。

底下還有別的洞。

他正在仔細聽,忽然似有所覺睜開眼,轉回頭,就看見屋脊上多了一條人影,黑衣飄拂,手中一根黑色棍狀物。

那人似乎正對著什麼方向在說什麼,一轉頭便看見了他。

看見他那人一怔,張嘴正要說什麼,燕綏忽然飄身而起,人還沒到,衣袖一揮,一團雪團半空炸開,將那人手中棍狀物砸飛。

那人又是一怔,未及反應,燕綏已經到了他面前,輕飄飄一掌拍了出來,漫天忽然便似又下了雪。整個屋頂未化的積雪都倒飛而起,團團一轉,似一隻冰雪之桶,將黑衣人罩住。

半空中燕綏長衣飛散也像一團瀟洒的雲,雲里探下一隻雪白的手,拍向被罩住的人頭頂。

……

不遠處黑暗中一處迴廊上,正在喝酒的兩人也睜大了眼睛。

其中一人立即扔掉了手中酒壺,飛身要起,結果褲帶被另一人拽住。

他回頭,雪光下一張看似平庸的臉,氣質卻沉厚巍巍,是童邱。

抓住他的自然是這時候還不肯丟下酒壺的周堂。

童邱拍他的手,「打起來了!你攔著我做甚?」

周堂抓著酒壺,津津有味地看著:「是啊,打起來了,怪好看的,我們多看看。看這倆小子近日武功長進了沒。」

童邱瞪著他,「你瘋了,你沒發現不對勁嗎?殿下怎麼會忽然對飛白出手?而且不留餘地,萬一飛白出事怎麼辦?」

「飛白又不是一個人,殿下和他這樣半真半假打過也不少次了……既然發現殿下不對勁,不多看看怎麼知道到底為什麼不對勁?」

「那你也不怕殿下吃虧?」

周堂一胳膊把童邱攬下來,夾在自己腋下,湊過去和他悄悄道:「吃虧好啊。你知不知道自從他第一回和我見面就偷走我的手紙害我蹲了一個時辰糞坑,我就很想看他吃虧一次。你可別攔,誰攔我和誰急。」

「……你要不要臉!那個虧你不是早就報了嗎!他偷了你手紙,你不是偷走了他所有褲子還打昏他所有小廝然後下令召開緊急軍情會議了嗎!」

周堂呵呵笑一聲,斜眼一瞟他,「說話要憑良心啊。」

童邱不說話了,想想反正有這位沒良心的在,總不會有什麼事兒。也只好繼續坐下喝酒看戲。

他喝一口酒,心想這傢伙其實也沒說錯,那虧,還真沒報回來。

誰能想到那傢伙沒褲子穿就不穿褲子,套個袍子就去開會,說要彙報重要軍情,到大帥案前,不等大帥開口刁難他,先割斷了大帥的褲腰帶,然後和大帥說他覺得有更重要的軍情要大帥親自出門查看,大帥只好拎著褲子跟他到門外,結果這位殿下說他發現了一個非常可怕的事情,軍營中的斥候體能和軍事素質嚴重不達標,如此會嚴重影響消息的打探傳遞,他們這些將領自然不服氣,誰不知道大帥麾下哪怕一個伙頭兵,都比別的軍營體能強,這位十三四歲剛剛從海島回京的殿下,帶著一群同樣十三四歲只知道阿諛奉承的護衛,憑什麼敢小瞧他們這些精兵驍將?

然後便要求比試,然後結果就是輸,激將之下還答應了賭注,輸了就連將官帶士兵一起,脫了褲子打板子,打完板子裸奔繞校場跑三圈。

然後就輸了,然後大帥和殿下,一個空著袍子,一個拎著褲子,站在校場門口,看著一大群將領士兵光屁股跑步。

到這時候,再試圖掀開殿下袍子取笑他已經毫無意義,畢竟一群跑步的光豬,沒有立場調笑一個圍觀的光豬。

至此,殿下報復了大帥,解救了自己,教訓了一直暗中瞧不起他的諸位將領,鎮服了全軍。

就這還沒完,等到眾人氣息奄奄地跑得差不多,殿下把袍子一掀,露出光腿,十分誠懇地對眾位已經累到沒有力氣震驚的將官士兵們道,自己畢竟師從名門,麾下也是名門教導出來的護衛,對上普通將官,有點勝之不武,因此也脫了褲子,自罰三杯,哦不三圈,以示和將士同甘共苦之意。

眾人一聽,又慚愧又感激,此時明明也快跑完,但殿下要跑啊,還是陪他們跑,自然不能就這麼停下來,反正只是三圈,便陪著跑吧。

結果三圈跑完,殿下氣息都沒亂一絲,說才熱身,不夠,再來三圈。

眾人捨命陪君子,再來三圈,以為該結束了吧,畢竟校場極大,三圈可不是小數。

結果人臉都不紅,說再來三圈。

這時候已經有人死狗一樣被拖下去,還有人被激起了意氣,陪!就陪!

三圈再完,殿下終於把衣服一甩,人們剛出一口長氣,結果人來一句,有勁兒了!再來!十圈!

眾將官當場就塌了。

自此妖風不再,在這位小殿下面前頭也不敢抬。

當時他覺得,這是哪個旮旯里鑽出來的妖怪啊。

人脫他個褲子,他整了一個營地的人,還叫人家對他又尊敬又感激又佩服,連軍心都順便收攏了。

而拎了一早上褲子的大帥,臨走時還被跑完面不紅氣不喘的殿下淡淡關心一句,叫大家不要怪大帥,大帥也準備脫褲子陪跑懺悔一下練兵不力的,只是年紀大了,怕凍出老寒腿,他給勸住了。

當時眾位將官臉上那個表情喲。

童邱喝一口酒,笑笑,心想之後兩人便是你來我往,各有吃虧,當時他還經常想,大帥和殿下才更像父子呢。反倒是飛白,和大帥半點不像的。

但這些年聽著殿下的消息,這次再見殿下,感覺和少年時完全不一樣了。

之前聽著的消息,感覺殿下出世感越發的濃,行事卻越發入世,朝廷和陛下的種種束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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