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愛的模樣

「你看我像是沒恢複的模樣嗎?沒恢複我就該不認得你。」燕綏筷子點點她的碗,「胡思亂想了吧,再不吃鍋巴就軟了,要麼我幫你吃掉?」

文臻夾了一筷子鍋巴向前遞,燕綏伸頭來接,文臻把鍋巴往自己嘴裡一塞,呵呵笑道:「不給不老實的人吃!」

燕綏瞟她一眼,也呵呵一笑道:「你倒知道我不老實了,其實我的不老實還沒施展呢。」

文臻愣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傢伙又一言不合掛擋了,也不理他,只道:「咱們衝出堯城後,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還有當初我被綁走之後,你們發生了什麼?」

燕綏便和她說了當日發生的事,文臻聽到林飛白受傷的事,不禁皺了眉,聽到燕綏被唐慕之拉下崖,不禁搖頭,長嘆一聲爛桃花真要命,又聽說出了堯城遇上馭獸人的事,愕然道:「唐慕之?」

想了想卻沉默了下去,她已經想起來那一幕了。

燕綏道:「唐慕之下場不會好哪裡去。她被我拉下去,我也看見她擦撞到山崖,就算臨時馭獸得救,也沒辦法那麼快追上來。另外,當時你救了我一陣亂走,林飛白易人離他們都沒能找到我們,唐慕之更沒那個本事。」

文臻沒說話。她醒來後想起那夜山道那一幕,常常恍惚以為是夢境,唐羨之就那樣出現在她面前,還險些給她一刀剖胸,雖然後來她猜出這大概是燕綏的手段,他猜出了馭獸人是誰,將她送出的那一刻給她催眠了唐羨之的名字,使她下意識喊出,從而令唐羨之震驚失手。

燕綏善用萬物,連人心也可用來攻擊他人。

是啊,除了唐羨之,還能有誰呢。

她和燕綏還給護衛隊留了記號,憑林飛白等人的能力,到現在都沒追上。而那個黑衣人竟然能一路追上來,還能在前頭打埋伏。

唐羨之本就是她除了燕綏之外遇見的最牛逼的人物,屋頂上走床這種事他也能做得出,林飛白在他手下吃虧再正常不過。

她卻不知道該喜該憂。

是他嗎?

還活著是很好很好的。是她一直期盼的,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她才驚覺,他的回歸,才是真正的決裂。

以那樣的方式死遁,要的絕不僅僅是逃離朝廷的看守獲得自由,那必然意味著舊事盡割裂再回首便是新一生。

這新的一生,便是步步血火爭霸奪權只談家國不論情的新一生。

也是她和他要真正舉刀相對你死我活的新一生。

最後一面還為他痛哭,再次相見便已是敵人。

便如那天山道再相見,以一刀當胸開始,彷彿一個不吉的開端,籠罩在陰雲密布的前路上。

她垂下眼,心中酸酸漲漲,好半晌,才笑一聲。

挺好的。

本就該這樣。

當初就說過,只要他能活下來,她便可卸下最重的背負,不必總因那內疚而夜不安枕。

但為何,心底依舊被悵然盈滿。

人心啊,總是不足。

對面,燕綏一直在看著她,忽然道:「你其實沒傷到他,但他和我交手,被我藏身的鋼絲划到喉嚨,傷得不輕,也不知道會不會死。」

「是嗎。」文臻垂著眼,靜靜地道,「情勢已然不同,當初已算最後的告別,恩怨兩清,再見便是你死我活。沒什麼奇怪的。」

「你不傷心?」

文臻抬起頭,直視著燕綏的眼睛,他眸子澄澈又深邃,像星光在極遠的地方閃爍,但一霎便可至她心底。

她將手慢慢地蓋在燕綏的手指上,看著他,緩緩道:「如果他真被你殺了,我會難過。這是對生命,對曾經朋友的必須的尊重和感情。但是我不會怪你,更不會覺得你殺的不對。因為大家已經是敵人,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所愛的人殘忍,我不會愚蠢到這個地步。」

燕綏靜靜地看著她,忽然唇角一彎,手指緩緩插進她的手指,反手一握,十指相扣。

「如果咱們調換過來,是你遇見這種情形,你會殺他嗎?」

文臻沉默了一會,「會。」

對面燕綏的眼睛,灼灼亮了起來,似撥雲見月,一片清輝。

「此時一片安寧,你這樣問我,我會猶豫。畢竟我欠他一條命。如果只有我和他遇上,不管立場對錯如何,只要他不想殺我,我絕不會對他下殺手。如果他遇見絕境,同樣我也會想辦法把這恩情還上。但如果,生死之際,輸了你會死,我必,全力以赴,管他是誰。」

愛情,是排他的,沒有任何可以猶豫的存在。

我可以還他我的命,但我不允許誰拿走你的命。

她語氣平靜而堅定。

「全力以赴,管他是誰。」燕綏重複了一遍,忽然筷子一丟站起,一把將她抱起。

文臻嚇了一跳,「哎哎你做什麼,我還沒吃完呢!」

「吃什麼吃,回去吃我!」燕綏把她往背上一扛,丟了塊銀子扔在桌上,轉身就走。

文臻:「……」

殿下你最近是吃了高糖版可愛多嗎?

她只來得及在燕綏扛走她之前手一抄,把大布娃娃抄回去。這東西可是她聯誼的重要禮品。

燕綏這回真不在集市上停留了,一路扛著她快走,文臻在他背上抿著嘴笑,想著那句回去吃我,越想笑得越浪,連渾身的不舒服都忘記了。

直到快看到悅來客棧的大門,才聽見燕綏又說了一句話。

「我不會膩的。」

文臻:「?」

「背你一輩子,我不會膩的。」

文臻這才知道他居然還記著剛才那個姑娘所說的話,停了停,將臉慢慢地靠在他背上。

「燕綏。」

「嗯。」

「你知道我現在在做什麼嗎?」

「……你在笑。」

文臻臉緊緊貼在他背上,漾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手指輕輕在他背上畫字。

燕綏的步子忽然停了下來。

那細細指尖,隔著衣服,隔著肌肉血骨,卻似乎忽然就一筆筆,畫在心上。

所經之處,肌膚灼燙,血肉沸騰,連骨頭都似在輕輕歌唱。

他從來不知道,短短几字,也能將一生的歡悅在這一霎聚集,燃燒,化為世間最灼熱的火,細細舔舐每個骨縫每寸肌膚,再嗤一聲繞著心臟歡舞。

舞出的每個形狀,都是愛的模樣。

他護住文臻的手緊了緊,步子更加快了,恨不得一步回去悅來客棧,此時一切都正好,錯過這良辰哪還有美景。

客棧倒是很快到了,結果在門口就被人攔住了。

是那個在那位夫人面前伺候的嬤嬤,等在門口,神情平靜地道:「我家夫人想見見兩位客人。」

文臻仰起臉,正想著燕綏這時候肯定不樂意,不知道又要出什麼幺蛾子,結果聽見他道:「哦,我問問我媳婦有沒有精神見。」

那嬤嬤表情有點綳不住。

文臻急忙探頭甜笑,「夫人召喚,豈敢不從,本就該我們去拜謝夫人的。」

嬤嬤道:「不敢,是我們岑少爺無意中誤傷兩位,自該好好照應。既如此,這便請吧。」

兩人跟著那嬤嬤向內走,文臻便問夫人名諱,該如何稱呼。

那嬤嬤道:「我家夫人姓段。」

說話間到了段夫人的院子,有丫鬟迎上來打帘子讓兩人進去,文臻讓燕綏把自己放下來,扶著他的手臂進門,眼角餘光看見這些丫鬟們神情自若,言笑不拘,但並沒有人多看燕綏,便是多看兩眼,眼神中也沒什麼曖昧意味,心中倒覺得難得。

看來這位段夫人不是那種嚴厲苛刻的人,待下很是鬆寬,丫鬟們才能行動舉止間神態自如。但是從她屋裡依舊規矩有序來看,這位夫人也很得眾人愛戴,雖然鬆寬,卻並無人敢造次,可見御下有方。且選人眼光很好,身邊大丫鬟都十分端莊。

文臻見過世上最尊貴的女人,經過了神秘古怪的太后,虛偽作妖的皇后,跋扈桀驁的德妃,對這種真正具有大家風範的夫人,十分有好感。

這好感在見到段夫人本人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其時午後日光漸退,只一線微黃照著那榻上婦人,她微微垂眼,手中一捲紙邊已經有點發脆的古籍,淺橙色光線下側臉線條柔和,連眼角的魚尾紋都顯得脈脈。

她身邊,那個岑少爺正在吃堅果,嘴一鼓一鼓,像只松鼠,偶爾吃得急了,落下些碎屑來,段夫人便抽出帕子,示意他自己把桌子擦乾淨,順手點點他嘴角,讓他別忘了嘴也擦擦。

兩人並不說話,互動也少,氣氛卻靜謐從容,和這午後微薰的風一般安然。

文臻站在門檻上瞧著,忽然想起聞老太太,心裡有些羨慕也有些牽掛,想著老太太在妖妃宮裡,也不知道過得怎樣。

想來應該無妨,老太太在她心目中老牛逼了,妖妃又怎樣?老太太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她停了一停,燕綏卻是直接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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