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拒婚

德妃並無佔了上風的得意,只將那冊子輕輕敲著桌邊,有些出神。

聞老太太忽然又笑了笑。

「方才娘娘說到家風。民婦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德妃娘娘和神將閣下,也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兩情相合,生死相托,至今傳為佳話。」

德妃敲冊子的手一顫,冊子落地。

菊牙猛地瞪大眼睛,盯著聞老太太八風不動的臉,眼神駭然。

她怎麼敢!

她怎麼敢當著娘娘的面這麼說!

聞老太太很敢。

因為她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民婦提起此事,並無譏諷娘娘當年沒有家教的意思。只是感嘆當年那個敢愛敢恨,特立獨行,不拘禮法,不畏皇權的女子,如今看來,只能活在傳說中了。」她空洞的目光,劍一般地射在了對面德妃的臉上,「所以今日,民婦瞧見的,只是一位浸淫深宮,歷遍人心,因此變得陰柔深沉,和其餘那些深宮妃子們並無兩樣的……寵妃。」

她最後兩個字很輕,卻震得德妃一顫。

一顫之後,德妃臉上淺淺浮現了一絲無奈之色。

然而她的語氣卻是肅殺的,「聞老太太,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民婦在頂撞並譏諷娘娘。」聞老太太面不改色地道,「並等著娘娘的雷霆之怒。」

「你是仗著文臻在為國奔走,陛下不會令功臣寒心,所以本宮不能也不敢動你,所以才這般肆無忌憚的嗎?」

「並不是。民婦只是,仗著面前的是秦側側。當年那個傳說中的秦側側,無論出於任何理由,都不會因此便殺了民婦。」

「何人能經歷半生,歸來依舊是當年?」

「娘娘若不能,那也不過是娘娘的憾恨。民婦不過賠上一條命而已。」

話到了這兒,似乎也就接不下去了。

聞老太太卻彷彿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接的下,平靜地微微俯身,道:「娘娘。既然您明白,那民婦也就透徹。民婦今日抗命,並不因為希望文臻嫁給殿下。相反,民婦一直希望文臻遠離皇家。」

她不無憐憫地「看」了德妃一眼。

「但不管民婦怎麼想,怎麼希望文臻嫁個普通人,她的終身,都不應該在此刻由娘娘和民婦決定。對朝廷,她是忠心有為的臣子,至今還在長川冰天雪地里歷險;對聞家,她是盡心儘力的子孫,自幼未得聞家撫養,卻予我等百倍回報。聞家,不能這樣辜負她。」

她坐直身體,又深深俯伏,一個大禮,對德妃緩緩拜下。

「娘娘。也許你確實不願文臻為媳,也許你有難言之隱,但請娘娘想一想當年的秦側側,想想曾經的熱血許過的誓言說過的話……這世間最艱難的並不是一死,而是背叛自己。」

「恭送娘娘。」

德妃緩緩站起身來。

兩個冊子踏在她腳下,長長的裙裾拖曳而過,她步子似乎有些不穩,卻拒絕了菊牙的攙扶。

她一言不發,走到門口,卻忽然停下,半晌,幽幽說了一句。

「老太太,你很厲害。可是說不定有一天,你會後悔。」

她再不停留,離開清心居。

走出長廊的那一刻,她微微仰起頭。

面上一涼。

只不過一場對談的時辰,天光便已徹底暗沉,有細碎的雪花,從黑灰色的天空漩渦里盤旋而下。

下雪了。

她仰著頭,面對那一團灰白里雪花飄散如星花遍灑,恍惚里那是多年前那場大火散盡後的灰屑火星,漫天漫地飛舞,有人從那一團白色煙火中走出,鐵甲血染,眉目掛霜,然而依舊在對她笑,道:「側側,我回來娶你了。」

而她那時候在做什麼呢?

那一懷的軟香啊,卻讓人心頭冰冷,她從沒有那麼一刻,希望自己和自己懷裡的一切,永遠不要存在過。

天風卷著碎雪從發間穿過。

她攏起衣袖,愴然一聲長嘆。

「今年的雪,來得真早啊……」

……

天光如此明亮。亮到刺眼。

這是文臻睜開眼的第一個感受。

她腦子中昏沉沉的,下意識伸手去擋眼,這麼一伸手,才發覺自己還躺在地上。

但狀態卻好了許多,那種灼熱滾燙疼痛都消減了許多。

文臻看看自己的傷口,果然傷口的紅腫已經消了。

文臻絕不相信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態,能自行抵抗殺滅病毒,那是什麼原因令她醒轉的?

她一轉頭,忽然覺得不對勁,伸手一摸耳垂。

左邊耳垂上的耳環,碎了。

這耳環,是那個擄她的男子,給她戴上的,當時她感覺那好像是一個流動著液體的水晶小管子,後來她一直在奔波逃命,也無暇去管這個耳環。

昨晚她捲起袖子準備去用涼水冰一冰灼熱的傷口時暈倒,頭撞在桌子角,將那耳環撞碎,液體滴落,正落在她的手臂上。

她因此得救。

文臻怔怔地摸著耳垂上已經碎了的水晶管子,半晌,才將那隻耳環取了下來。

擄人的人,解除了她所有的武裝,卻給她留了治病救命的靈藥?

有些事,簡直不敢深想。

她怔了半晌,吸一口氣起身,去看燕綏。

還是失望,但也並不沮喪。

她有勇氣等待,只要她死不掉,燕綏也別想死。

門帘響動,大牛探進頭來,道:「今日我要去鎮上集市賣山貨,姑娘你可需要什麼東西?」

文臻急忙道:「要的。」一邊下床將那熊掌取出來遞過去。

大牛受到驚嚇,急忙道:「這個不行,這個我不能要,這個太貴重了!」

文臻笑道:「這不是給你的,是托你幫我在集市上賣了。我要買不少東西,總不能拿你的錢。你幫我買完東西,若還有多餘的,便歸你,算是我們這幾日投宿的用度,如何?」

大牛猶豫了一下,道:「本就是我的陷阱傷了你們,在我家休養是該當的,不好再收錢……」

「但我們還要買東西啊,那個就不能再叫你出錢了。」文臻把熊掌塞到他手中,道,「煩你幫我買這些東西。」說著便遞了個單子給他。

她有錢,她是窮過的人,有錢之後隨身總帶著不少的銀票銀兩,但是財不露白,無論是大錠的銀兩還是銀票,給了大牛這樣的窮獵戶,都會帶來不安全因素,所以她早早備好了熊掌,就是為了此刻用的。

單子上畫著她想要的東西。

這種獵戶不會認得幾個字,也未必能記得清楚她要帶的東西,所以她便畫上了。

大牛果然很是喜歡,贊道:「姑娘,你畫得真好,像真的一樣!這樣我就不會買錯了。我就怕我會忘記要帶的東西,我記性一向不大好。」

文臻一怔,看一眼,才發覺自己竟然又習慣性地用3D畫法畫東西了。

她覺得有點不妥,但此刻也來不及再畫,隨即她有了一個想法,便道:「你按照這畫買完之後,便想法子將這畫賣出去罷。」

大牛一怔,「賣?」

「對。」

大牛翻來覆去看畫,滿臉的不能信,覺得這麼小小一張紙,畫的東西也雜七雜八,雖然看起來有點和別的畫不一樣,但也不至於能賣吧?

「你且賣著試試看吧,也不會有什麼損失,說不定有人喜歡呢?」

大牛想著也是,便收了在袖子里。拎著熊掌出了門,桃花看見果然歡喜,本來不打算去集市的,當即一條聲地催促大牛準備一下,套個板車,自己也要去。還破天荒地給文臻這邊端來了一碗肉。

文臻笑著謝了,大牛又給她留下藥草,指點她米面等物在何處,本來還要給文臻安排野味,結果桃花把野味幾乎都收拾上了要帶走的板車,大牛想說不敢說,只得訕訕搓手對文臻笑。

文臻也不會和這妻管嚴計較,臨走時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和他道:「大牛哥,如果遇上有人和你詢問這兩日發生的事,或者打聽我們,請不要和人家說我們的事。我們在千陽鎮,得罪過人。」

她知道這麼說並不妥當,但是不囑咐一句心下也難安,只望大牛還有幾分明白,懂得輕重。

大牛點點頭,道我理會得。才和桃花套了板車走了。

文臻給燕綏換了葯,自己熬了肉粥喂燕綏吃了,第三天了,燕綏依舊沒醒,氣色卻好了一些。

文臻本想今天直接和大牛一起出山去集鎮的,但是她狀態實在不怎麼好,需要休養一下,否則一出山,很可能面對的就是危險境地,她帶著昏迷的燕綏怎麼破?

她已經在大牛家留下了記號,但看來等自己的人找過來的可能性不大。

最希望的是燕綏能在這兩天醒過來,文臻心中總是不安,暗自下定決心,如果明日還不醒,就出山尋名醫。

……

大牛和桃花一路向山外行,路上為了熊掌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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