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別總對我的人獻殷勤

文臻屏住呼吸,她沒有潔癖,卻不喜歡和人接觸太近,生怕聞著什麼不該聞的男兒味兒。

但這人沒有,他身上的氣息,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香氣,乍一聞讓人想起溫暖陽光下河岸邊的青荇,有種微澀的清香,隨即便轉為微涼而又清逸的香,似高山雪線上生出的新蓮,蓮花開到盛處,又轉為幽淡溫暖的香氣,乍一聞清淡,仔細回想卻馥郁。

簡直像香水一樣,還有前調中調和尾調。

有那麼一瞬間,文臻簡直要沉溺在這股奇特好聞的氣息里,但她隨即便反應過來,直挺挺躺著不動。

一開始她懷疑是那個一直和自己作對的幕後人出手,但現在她覺得不是。

從出天京開始,是有人試圖對整個隊伍下手,這是必然的,但從一開始她就覺得這回的對手換了。

如果是那個幕後人,一開始就會出手。

她唯一能動的手指,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慢慢地,從自己腰後,抽出一根針來。

她一直練武不輟,最近已經能抽出兩根沾滿她身體毒素的「針」,這也是她藏得最深的殺手鐧,搜身的人本事再大,也搜不出這個。

只是抽針時的疼痛還是那麼山崩地裂,她出了一身汗,眼前發黑,不由自主緩了好一會兒。

身邊的人忽然側身過來,文臻心中一緊,以為他發覺了,卻見他抽出袖子里的汗巾,手在空中一頓,然後緩緩擦了擦自己的臉。

文臻有點詫異,心想戴個面具擦什麼擦,隨即忽然想,他那汗巾,不會本來想給自己擦汗的吧?

他聞見了汗味?

有點尷尬,但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出汗被發現,她有點心虛,對方卻沒有進一步動作,兩人都躺著,中間隔著一寸寬的距離,文臻隱隱聽見不遠處開始喧囂,敲門聲呼叫聲不絕於耳,整個城好像都將被漸漸吵醒。

她知道燕綏等人開始動作了。

這間屋子還黑洞洞的,她借著這吵嚷,悄然移動著手指,針尖向前,只要稍稍移動,就能扎到他肋下。

快了……快了……

針尖和他衣裳只差牛毛般的距離時,喧囂聲忽然增大,彷彿就在隔壁,而窗子也被人迅速敲響。

男子霍然坐起。

文臻落空,懊惱地咬住嘴唇。

窗外有人低低道:「老爺,外頭有人在搜查,快到咱們家了。」

男子答非所問:「怎麼不點燈?」

外頭人愣了愣,片刻,嚓一聲火鐮響,外頭點起了燈。

又有人開門,送了一盞燈進來。

男子似乎嘆了口氣。

文臻趁著這送燈進來,燈光閃動,男子注意力在燈上的時候,手指猛地一彈。

那針直射男子腰側。

男子猛地向後一躺,避過那針,文臻的尖尖十指卻先一步擱在了男子那邊的床面上,男子一躺,便要戳上她的指尖。

男子卻像早有準備,躺下的同時已經拽住了她的臂膀,猛地抬手一掄。

呼地一聲文臻整個人被甩出去,飛出床外,那拿燈進來的人下意識伸手一接,文臻半空中一偏頭,撞上那盞油燈,燈砸在窗欞上,頓時將窗紙燃燒起來。

那人哎地一聲便要去滅火,下一瞬那根針扎入了他的脖頸。

噗通一聲悶響,文臻栽在地上,撞得屁股生痛。

床上那傢伙真是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扔出來的力道好大。

她也顧不得疼痛,剛才這一撞,也不知道撞開了哪裡的禁制,她身體能動了一點,但是門檻很高,她滾不出去,也沒打算滾,抬頭看見窗紙上的火,已經被滅了。

也不知道方才有沒有人在高處查看,有沒有看見這一霎燃起的火頭。

她百忙中,只來得及在門檻上刻下一個「文」字,身體便騰空而起,又回到了床上。

躺在床上的時候,她覺得肋下刺痛,不禁心中一沉。

肋下那裡的那根針,好像快要發作了。

而此時,大門也已經被敲響。

外頭如同每戶人家一樣,老蒼頭嘟囔著「誰啊,夜半這樣敲門,還讓不讓人睡了……」一邊踢踢踏踏地去開門。

裡頭她又睡回了那男子身邊,忽然床頂軋軋一響,兩人整個身體開始緩緩向上移動。

這床竟然是個吊床。

這床板竟然有兩層。

看起來普通但其實非常結實的帳子兜住了底,連帶著一層床板,四柱是可以活動的,連根拔起,帶著整個帳頂都開始上移,一直移到分外高闊的橫樑之下,然後咻咻兩聲,從屋子的四角伸出四根柱子,托住了這個小帳篷。

這帳篷底下是有床板的,床板的顏色和這屋頂的橫樑承塵是一樣的,從底下看就是屋頂。

屋頂上唰唰兩聲,降下兩塊木板,將左右兩側也擋住了。

現在就相當於在屋頂上建了一個四面懸空全封閉的閣樓,文臻和男子就在閣樓中。

但是從底下看上去,這就像普通的富戶人家做的屋頂花樣,時人喜歡在屋頂做出各色承塵,並不奇怪。

文臻想難怪剛才看屋頂感覺特別空,原來故意留著做機關的。

這想法也是夠巧妙的了。

一般人都會認為床下有地道,誰想到抬頭去看?

不對……床下可能真的有地道!

文臻忽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渾身一冷,但她此時又動彈不得了,而那男子也靜靜躺在她身側,似乎在享受此刻的睡眠,那股幽幽香氣彌散得越發無處不在,文臻聞著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然後她隱約聽見底下有聲音,咔噠咔噠一響,再然後有人進門,進屋,似乎有驚呼,聲音聽來熟悉,有拔劍鏗然聲響,砰的撞擊聲……

她木頭人一樣,在頂部的黑暗裡心急如焚。

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後她忽然聽見,一聲轟然巨響。

……

底下,一開始敲門的還只是德語,隨即後面便多了燕綏和林飛白。

院子里的人的表現,和其餘人家似乎沒什麼兩樣,有人驚詫,有人呵斥,還有人趕緊穿衣,去報主屋裡的老爺夫人。

主屋裡的燈亮了,有個蒼老的聲音在問:「這深更半夜的,怎麼了啊。」

外頭德語大聲回答:「韓府小姐的姦夫跑了!現在要搜人!」

裡頭似乎嗆了一下,隨即門開了。

德語搶在燕綏前面,先一步進了門,燕綏在他後面,看了一眼門邊的窗戶。

窗戶的窗子有點新,窗欞上有燃燒的痕迹。

林飛白的目光卻落在地下,那裡有一道擦痕,是先前文臻一路撞過去擦出來的灰跡。

簡單清掃過,但時間匆忙,逃不掉林飛白這樣的利眼。

他順著那痕迹往前看了看,退後一步,腳後跟碰著了門檻。

他就勢蹲下身,看見那個字,對回頭的燕綏點點頭。

燕綏一眼掠過,並沒有上前察看。屋子裡沒有人,剛才那個蒼老的聲音的主人並不在,床上黑沉沉的,被窩凌亂,像是裹著一個人。

林飛白忽然眉心一跳。

一股熟悉到令人驚心的血腥味。

德語還在步步試探,忽覺身邊一陣風過,林飛白已經搶上前,一把掀開那被窩。

被窩裡滾出一個嬌小的人影,燈光正正照上她的臉,彎眉笑眼,唇紅如櫻,赫然正是文臻!

但再仔細一看,那眼眸無光,那紅唇不過是因為染了血,而軀體僵硬挺直,赫然已經死亡!

林飛白身子一僵。

在他後一步的燕綏眼神一凝。

那床上女屍忽然猛地一彈,雙手伸出,看上去像是求救一樣,林飛白下意識伸手去接。

燕綏喝道:「別!」

但已經遲了,嗤一聲輕響,一道黑光破那女屍身體而出,直奔林飛白前心,林飛白猛然後退,與此同時後一步的師蘭傑進來了,一進來就看見主子受襲,想也不想便拔劍擲出。

長劍如電,鏗然和那黑光相撞。

燕綏又一聲「別!」根本來不及出口,只得一手抓住身邊的德語向後掠出。

轟然一聲巨響,伴隨噼噼啪啪的爆裂之聲,黑煙滾滾而出,幾乎將整間屋子都遮蔽了。

四人掠出屋外,各自看一眼,燕綏德語本就後一步,師蘭傑剛才剛進門,都沒事,只有林飛白,胸口位置釘著一顆黑色的鐵蒺藜。

那東西扎在肉中,每根尖刺都泛著藍光,顯見是有毒的,師蘭傑一臉惶愧,急忙上前來要幫林飛白給拔了。

燕綏一直站在一邊,沒有看林飛白,忽然仰頭向天,似乎聽見了什麼,想要聳身欲起,正看到師蘭傑的動作。

他忽然停住,撥開師蘭傑,一轉身,從德語身上拔下一柄匕首,順著林飛白鐵蒺藜邊緣往裡一插。

這一插入肉甚深,匕首入了半截,師蘭傑大驚失色,德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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