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文臻便聽見喧嘩聲,驚叫聲,隱約夾雜著「走水了!走水了!」的嘶喊。
聽方向,好像正是從慈仁宮傳來。
文臻眯了眯眼眸,唇角一扯。
果然。
她之前看燕綏一系列動作也有點數,方才也是配合燕綏分散人手,此時聽著那邊大喊走水,便知道燕綏昨晚乾的活計終於起作用了。
他那不就是埋了火線,然後算著時辰開始點火,那棉線給他搓得又密又粗,燃燒很慢,一直燒到那個塗滿葯的夾壁,那夾壁上含了不知道多少屍油,有一點火星就會燒起來,而那夾壁地方隱蔽,裡頭燒起來後,外頭還不容易察覺,漸漸燒塌了板壁,便到了慈仁宮,慈仁宮裡易燃物不要太多,帳幔多,紙卷多,蠟燭多,燈火多,可以想見燒起來是個什麼樣的盛況。
而昨晚她和燕綏在香宮,香宮也好,一牆之隔的慈仁宮也好,無論哪個出了問題她和燕綏都難辭其咎,所以這火只能燒在他們離開之後,而且他們的離開還必須得讓很多人看見。
所以燕綏拉她大張旗鼓地去請安,無事生非地攪起所有人,無論是去廚房拿早餐還是去太醫院傳太醫,都會留下記錄,證明慈仁宮的人已經起來了,而到來的御廚房太監和太醫則能證明,她和燕綏在起火之前,已經走了。
這事兒說起來簡單,但時間計算拿捏要用到涉及物理化學數學等各個方面的知識,燕綏的計算能力簡直可以說超越時代。
大佬不搞事則已,一搞就是大場面!
因為太后要她抄個經。
他把慈仁宮給燒了!
燒得不動聲色,燒得肆無忌憚,燒得不落痕迹,燒得所有人知道是他燒的也沒辦法說一句。
文臻又想穿個小短裙舉個花花歡快蹦躂了。
宜王最坑!宜王最坑!
……
慈仁宮走水了。
但是燕綏和文臻已經「走遠了」,自然「不知道」這件大事。從從容容出宮去了。
至於太后的慈仁宮會燒成怎樣,會不會被燒得露出一些不該露的,之後會不會被皇帝趁機要求先搬到香宮然後導致香宮暴露於人前,這種瑣碎小事,燕綏是不會關心的。
太后並不是皇帝的親生母親,她生過兩子一女,可惜都夭亡了,最大的也沒活過兩歲,這在宮內是常態。文臻暗搓搓地認為,不管是不是夭亡,太后都註定留不住自己的親生子女,太后做皇后的時期,唐家尤其勢盛,先帝再糊塗,也不敢留下唐家的血脈。
這就是皇家女子的悲哀,太后後來也沒有再生子女,和先帝感情淡薄,很早就開始閉宮念經。
文臻回望那天際隱約的煙氣,看一眼燕綏,心底也似被那霧霾給沉沉遮了一層。
她不喜歡的皇家。
皇家不喜歡的她。
燕綏看她一眼,忽然道:「唐家的人,都很是偏執。但是,你不是,我不是。你放心。」
文臻心底嘆口氣,沒有說話,跟著他走到宮外,發現之前那個難題又來了。
回聞府還是去宜王府?
皇帝已經打算給她賜個宅子,就靠近五架山山腳下的一座退休回鄉官員的老宅,還需要修整,將作監已經派人去了。
所以這幾日住在哪裡還是個問題。
剛到宮門口,她發現宜王府的馬車已經到了,黑壓壓的好些人,德容言工居然一個不少。
工於心計由人扶著在最前面,看見她就噗通一跪,也不說話,只重重磕頭,沒磕兩下,額頭便出了血。
眾人都一臉懇求地看文臻,文臻卻一臉懵,她感覺受到了驚嚇,工於心計怎麼變成了這個鬼樣子!
這傢伙瘦了近乎一半,眉毛掉了半邊,牙齒好像也掉了幾個,臉上添了好些細碎的傷痕,狼狽得像是剛從地獄裡爬出來。
她第一時間險些沒認出來。
她愣住,一時沒有回應,工於心計以為她還在記恨,心中氣苦,狠狠地又道:「文姑娘如果不原諒我,我便自裁謝罪罷!」說著便要拔刀,德高望重等人急忙撲上去攔住。
來來往往不少官員,都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看一眼。
文臻有點架不住這場景——看起來活像是家中有罪的小廝由夫人當眾發落。
燕綏就是個心機BOY啊。
燕綏在一邊,淡淡地道:「你說過不追究他。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另外,他最後的處置,還要你來發話。」
德容言工們眼巴巴地望著她。
「四個字的名字也叫膩了,你給換一個吧。以後名字都是你起的,自然不敢再對你冒犯。」
文臻:「……」
我信了你的邪!
特么的這是陷阱你當我不知道?
什麼樣的人可以給你的護衛改名字?我改了豈不是我默認了和你非同一般的關係?
雖然如今也等於默認了,但是性質不一樣啊。
她和唐羨之婚約還沒解除,她還頂著個寡婦身份呢。
再說這事兒本身也讓她不愉快。工於心計是無意殺她,但她又憑什麼要承擔他人莫名其妙的惡意?然後還不得不原諒?
如果不是她運氣好,現在她已經是江底被泡散了的白骨,到時候她找誰喊冤去?又不是她要勾搭撩撥燕綏的。
至於他受到了懲罰,那也是燕綏的主意,為什麼最後的責任要她來擔?
燕綏瞟她一眼,早就看出她一臉敷衍,也不生氣,只道:「你不樂意,便是不想原諒他們,那把工於心計再扔下水去。」
文臻看他那神情就知道這絕不是以退為進!
文臻:「……行行行,回去說,咱們回去說好不好?」
這來來往往的,人人恨不得聽一耳朵八卦,她才不要做這種女主角。
德容言工齊齊舒口氣。
他們今天存在的目的,並不僅僅為了工於心計賠罪和改名大事,關鍵是得把文姑娘先弄回宜王府啊。
工於心計倒是不想那麼多,砰砰砰給她磕頭。被文臻親手攙起,笑道:「至於嘛你們。你既然不是惡意,那隻能算我運氣不好。你家主子也是太狠心,怎麼好這樣?好好的一張臉……回頭我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請人給你修補。」
既然放就徹底放下,人情乾脆做足。
成功哄得德容言工們熱淚盈眶。
燕綏滿意地過來,瞟一眼,不以為然地道:「又不是我這種臉,也就是丑和更丑,補什麼補。」
工於心計:「是!」
文臻:「呸!」
……
路上,德容言工們再次和文臻提起改名的事,希望以此敲實一下文姑娘的地位,在主子面前再討個好。
滿心不樂意的文臻掀開車簾,隨口道:「要我說你們的成語名字就很好,別緻,好記,就是稍微長了些,你們如果真的堅持要我起,我讀書少,也起不出什麼好名字。就怕你們嫌棄。」
「文姑娘你隨便起!」德高望重看起來神情非常誠懇,「我們都盼著這一日很久了!」
文臻撇撇嘴,既然非要作死就怪不了她啦。
「這樣,德高望重你叫中文,容光煥發你叫德語……」
德高望重容光煥發喜出望外——鍾文德裕,咱們想了很久的名字!果然多叨叨是有用的,看文姑娘雖然不大樂意,不還是採納了?
文臻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言出法隨你叫英語,偷工減料你叫法語,義不容辭你叫義大利語,良工巧匠你叫西班牙語……」
眾人:「……」
前面兩個還能聽懂,後面的都是啥玩意兒?
文臻轉眼阿拉伯語葡萄牙語俄語韓語印地語……人手一個,怕什麼,別說德容言工在京精銳級的只有七十二人,更多的沒資格被賜名。就算再來幾個七十二,她回去多想想也能湊出數字來,記不得國家就來方言,東北話難道不配擁有姓名嗎?閩南語蘇白也是一代風騷啊。
一開始眾人滿頭霧水地聽,等到連衣索比亞語這樣的名字都出來後,都覺得這些名字好像比成語名字更坑啊,成語名字好歹還好記,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之前那許久的期待期盼,感覺這一瞬間都被狗吃了。
燕綏的表情也有一些空白——他忽然便不認識自己的護衛們了,比如義不容辭,叫什麼意什麼利來著?見利忘義?
「文大人,我們可不可以問問這些名字是什麼意思,或者有什麼關聯,這樣大家比較好記一些……」容光煥發,哦不,德語眼睛裡轉著漩渦,小心翼翼發問。
「哦,這是我們那裡的語言種類。我們那有很多個國家,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語言。比如你這個語種,不得了啊,專門出哲學家。」文臻笑吟吟,「語言,成語,都是語嘛,也算有關聯了。」
眾人:「……」
真是了不得的關聯呢。
等到眾人都暈過一圈,宜王府也到了,文臻下車,快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