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還請殿下發個春

哦,太子娶妾啊,而且看樣子也不是什麼良娣之類等級高的嬪御,文臻也就沒有多問。

到了景仁宮,皇帝依舊一身便服,在殿內看書,昏黃光影里,那張臉眉目深深,線條柔和卻令人不敢生親近之心。

燕綏文臻都同時在門口停住,凝視著這位東堂至高之主,文臻忍不住悄悄偏頭看了一眼燕綏,午後的日光將他臉頰鍍一層淡金色,只有眸瞳里沉沉依舊鎖著這秋色暮光。

文臻心中有些凜然,忽然有點慶幸是和燕綏一起來複命的,這一趟諸事多意外,她不能確定皇帝會有什麼反應。

對面,皇帝已經擱下了書,目光遠遠地看過來,有那麼一瞬間,文臻覺得他的目光也動蕩了一下,像隔著舊夢見往日,萬事瞬間迷離。

隨即他就恢複了平日里的從容淡靜,溫和地招招手,道:「回來啦。」

皇帝向來有這種瞬間平復一切的本事,幾乎立刻,文臻便平靜了心態,從容上前行禮,皇帝慣例不要她大禮,指了指旁邊的小凳子讓她坐,又略看了看她的臉,道:「聽說你頗吃了一些苦頭,如今瞧著是瘦了些。」

文臻不知道他是在哪裡聽說的,也不想知道,恭謹地謝了,在小凳子上坐小半個屁股。

燕綏早已自己在一旁尋了個凳子坐下,看見文臻那坐姿便道:「父皇你這的凳子又硬又小,實在難為那些老傢伙,明兒讓兒臣幫您換了罷。」

文臻垂頭,對他這種在皇帝面前公然秀恩愛的行為表示完全的不在信號。

皇帝呵呵一聲,道:「要你多事!」卻也命人給文臻換了一個大點的皮面凳子來,文臻更汗,只好再謝恩,換凳子,這回不敢再故作謙恭,端端正正坐實了,以免某人再出幺蛾子。

一邊在心裡嘀咕,經過了賜婚這一遭,燕綏連人前的風格都改了,難道以後她還要時刻提防化解某人無時無地的秀恩愛?

有點愁。

又覺得跟燕綏一起過來是個錯誤了。她還是皇家賜婚給唐家的新嫁娘呢,這就又和燕綏同進同出算哪一碼。

燕綏已經和皇帝說起這一行的經歷,文臻聽著聽著就汗了——明明是他為了追女仔一路搞事,為什麼到了他嘴裡就變成為了攔截心懷不軌的唐羨之身先士卒?

連被唐羨之撞散的楔子舟都成了英勇殺敵的證明?

然後她看見帳幕後奮力書寫的起居注郎,才恍然這是要給官方的回應。

燕綏不是長篇大論的人,三言兩語說完,說到最後唐羨之之死,明顯皇帝臉色凝重了許多,有意無意看了文臻一眼。

文臻給這一眼看得渾身汗毛一炸——皇帝什麼意思?是覺得唐羨之是給她和燕綏聯手害了的嗎?

真要這麼說,似乎也說得通。

皇帝聽完燕綏的說法,又轉向她,文臻便也仔細說明了,末了便離開板凳準備請罪。

皇帝一擺手止住她,道:「你何罪之有?」

文臻低聲道:「唐羨之一死,可能會引發唐家的一系列動作,微臣有負陛下重託。」

燕綏淡淡道:「你不過是一個餌,搶著攬不是自己的責任做甚?」

文臻斜眼瞪他——皇帝面前你什麼都敢講,但我還想好好混呢!

皇帝就好像沒聽見燕綏的話。

「唐羨之出事,於朝廷不是壞事。雖然可能會令一部分渴望安定的朝臣失望,但朕本就不覺得,唐羨之會老老實實回來。經過這一番折騰,季家即將陷入內亂,司空家和唐家交惡,唐家失去了唐羨之,未來必定有損失。在海上這一番周旋,你並沒有給朝廷帶來傷損。」

文臻敏感地注意到,皇帝說的不是你們,而且特指了海上。

那就是,在別處有損失?

什麼樣的損失?

誰造成的?

是唐羨之這次與她海上成婚的真正目的所在?

她覺得自己陷身於一團迷霧當中,眼前煙雲縹緲,不見全貌。恍恍惚惚地聽,「……既如此,賜婚旨意也就收回。朕承諾過要給你升一升,只是不好拿此事來敘功,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朕已經經過朝議,增設司農監,由你任監正,從三品,掌管作物尋找培育,糧種改良,飲食製作推廣及監督諸事。你之前想要的什麼大棚種菜,朕也命人在京郊五架山下圈了一塊地,供你試驗培育之用。出洋的人找到的玉米種子,也交給你來負責。」

文臻怔了半晌——事情沒能辦好,皇帝依舊履行諾言了!

她還沒消化完這話,忽聽一陣吵嚷聲,彷彿是單一令李相和姚太尉的聲音,三人邊走邊辨,文臻隱約聽見什麼「玉米」「種植」之類的話,幾人似乎吵得入港,都忘記了已經快到議事大殿,直到被守門太監提醒不許喧嘩,才立即噤聲。

幾人在外頭報名,李相、單司空、姚太尉並尚書省尚書令及尚書省門下幾位尚書,皇帝已經揚聲道:「吵什麼呢,都進來吧。」又轉頭對文臻道,「想必是奔你來的。正好,你既然最了解,便來表個態吧。」

文臻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三個老臣帶著一群臣子進來,看見她都目光一亮。李相當先衝過來道:「文大人回來了?正好,這玉米是你要人從洋外帶來的,你且說說這玉米的情形。這麼個好東西,不早點推廣下去,還要還要討論個三年五載再決定嗎?」

單一令一臉冷笑,「李相,我等知道你心系黎民,做夢都想天下再無餓死之人。這也是我等的夢想。我等讀書幾十載,賣於帝王家,為的也便是個百姓安康,東堂興盛。但糧食何等重要?一個外邦作物,你可知它是否適應我國水土?是否能夠如期成熟?又是否適合我東堂百姓的腸胃,就這樣貿然讓京郊三縣的百姓退耕種玉米,這萬一沒長好或者長不出來,你是打算餓死三縣幾十萬百姓嗎?」

文臻這才明白這幾位老臣爭論的點,正想說話,忽然感覺到一陣幽冷的視線,她轉頭,便看見姚太尉正冷冷地盯著她,這令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姚太尉素來為人端方,和她沒交情也沒冤讎,忽然這是怎麼了?

但現在也不是詢問的時候。但現在也不是詢問的時候。她得面對此刻的保守派和激進派的爭端。或者說不是保守派和激進派,而是世家和寒門之間的又一次分歧。

寒門出身的李相和受世家影響的大司空之間的分歧。

皇帝的目光已經瞟向她,道:「玉米是你建議找回來的。能不能種,能怎麼種,你給李相和單司空說說。」

文臻知道朝中諸臣最頭痛的事就是遇上出身不同的大佬們爭競。但她覺得這都是庸人自擾。

群臣之所以頭痛處理這樣的爭競,是因為他們都不是純臣孤臣,背後多半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行事要考慮到多方利益,顧忌太多,也就束手束腳。但是其實做一個臣子,尤其是做一個強力皇帝下頭的臣子,孤臣純臣看似最危險,也最安全,只是一腳跨入朝堂渾水,一路升遷,從頭到尾想要不牽扯任何勢力關係,實在是太難了。

但對她來說,不難。

她是女子,在這裡,天生的性別弱勢,天生的低調不好出頭,任何勢力不會輕易招攬她,她也不用跨入紛爭,她只需要看好皇帝眼色,明白皇帝心意就夠了。

至於下一代皇帝誰來做,她這個不黨不朋的人,有能力,繼任者自然會看重,沒能力,就趁早辭官回家種紅薯。

她含笑,先戴個高帽子。

「李相和單司空所謂爭論,其實都是為民擔憂為民謀福,都是我等後輩感佩的對象。」

李相怒氣稍斂,對她含笑點點頭。單司空捋著鬍子瞟她一眼,心想小狐狸越來越滑。

姚太尉冷冷轉開眼。

「下官剛才得了我主洪恩,允許開辦司空監。做的正是這培育新種的事情。」文臻笑,「下官建議,在司農監闢田種植一部分玉米。另外,京郊三縣每戶人家,都撥出三中之一土地種玉米,其餘土地則原樣種植。但凡種植玉米的人家,朝廷給予適當補貼,且玉米所佔種植土地不計入當年賦稅。」

單一令皺眉道:「京郊三縣土地肥沃,年年產出是要供應天京百姓的,而且你算過沒有,三分之一的賦稅不是小數,而朝廷年年要應對西番劫掠,要防備雲雷和南齊,軍備武事民生諸事,哪裡都需要錢……」

文臻笑道:「所以我們可以吃大戶。」

一眾臣子瞠目結舌。

難道還想給富戶加稅嗎?大戶被稱為大戶,可不是那麼好吃的。

文臻便笑,對皇帝施禮道:「陛下,司農監事事件件關係民生,自然應該多多與民同樂。臣建議那種植園冠上皇家名號,對外開放。屆時還想請陛下、諸位殿下和諸位老大人們撥冗前去視察。」

皇帝瞟她一眼,從她一臉的老實相上看出十二萬分的壞主意來,便笑道:「只要不惹出亂子來,隨便你去折騰。」又對單一令等人道:「這兩年扶持商戶,商稅雖減,總數卻多了。差不多也能抵這三分之一的種植免稅損失,可以先讓文臻試一年,多的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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