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搶親

黑夜大船深水人頭,挺恐怖的場景,易銘卻像是等候已久,親切地笑起來,「啊呀,閣下今晚看起來好狼狽。」

水中那人一身紅衣,宛然便是先前行刺文臻的那人。他看起來頗有些狼狽,不停地驅逐試圖擠到他身邊的海中生物。

易銘凝視著他,眼底一絲隱約的憎厭,「看來文臻真是礙了你太多事,以至於你居然親自來了這裡殺她。」

那人並不答。自水中冉冉升起,一腳跨上小船。

他身形並不太高,微微清瘦。在水中還有些狼狽,但是一旦出水,那些流水便順著他的衣袍汩汩流淌,他隨手脫掉那件侍女服,裡頭是一件水靠,質地非常珍貴,用這烏海的一種特殊海藻做基,以一種會變色的魚皮製成線,製作出的水靠入水分水,在海底是和海水一樣的顏色,在陸地光線下是一種珍珠貝母一般的彩光暗蘊,華麗且實用,和莫雲絹送給文臻的那件差相彷彿。

一般人穿水靠總顯出一種猥瑣怪異感,但他那樣從容地站著,暗昧天色下姿態端肅。

易銘仰頭看著他,眼神里也不禁閃起星光。

隨即他便捂住鼻子——一股臭氣很不和諧地從對方身上散發出來,頓時將那高貴風神熄滅了大半。

易銘搖搖頭,為了自己的嗅覺著想,拋出一顆藥丸。對方接了,搓下一點來,拋入水中,立即有魚搶吃了,那人等了一會看沒有動靜,才把藥丸吃下。

易銘嗤笑一聲,聳聳肩。

那人吃下藥不過片刻,身上的臭氣便淡去許多,原本有些腐爛的傷口也在收口,他這才坐下來,對易銘頷首,「多謝。」

他聲音低沉,氣質中始終有種疏離又矜持的感覺,即使看上去和易銘關係不怎麼樣,但又承了人家的情,也看不出一點不自在。

他不多話,易銘也不說話,兩人好像誰說話誰輸一樣,比著沉默。易銘翹著腳,嘴裡叼一顆不知從哪撈來的小小珊瑚,看著海面,聽著上頭的絲竹之聲。

好一會兒,還是那男子不得不開口,道:「勞駕,把我送到島西面。」

易銘晃著腳,「我為什麼要送你?」

「那你為什麼要來?」

片刻靜默後,易銘一笑,坐直身體,「好了。時間緊迫,就不要賭氣了。我來,是和您談樁交易的。」

他姿態瞬間轉為莊重,也換了敬語。那人卻淡淡道:「我不和人這樣談交易。」

「閣下是不敢和我談交易吧?」易銘一笑,「畢竟之前我們西川易還是你的欺負對象呢。怎麼樣?長川易不堪一用吧?」

那人默然。

「唐家也不怎麼可靠呢。」易銘閑不住的手撩著水面,指尖所及之地,魚一片片翻白肚皮,「那麼久的盟友,就為了個女人,說崩了就崩了。」

那人笑一笑,「聽起來易小公子似乎有些不以為然?也是,人遇上比自己強的人,總難免有些不服氣的。」

「比我強?」易銘指著自己鼻子,瞪大眼睛,好像聽見了什麼笑話,隨即便笑了起來,「好好,比我強。那麼我們要不要圍繞這位強大的女人,談談怎麼剷除她?」

「我記得她對你西川易家有恩情。」男子淡淡答。

「已經還了。」易銘理直氣壯。

「我有點看不懂小公子。」男子道,「是朋友的想著對付;是敵人的想著拉攏。這就是易家下一代繼承人的風格嗎?」

「這世上哪有永恆的朋友和敵人?所謂的敵與友都不過是一段路途。文臻不可能永遠是西川易的朋友。而易家和閣下,最終目的卻是一樣的。」易銘笑,「長川易有家族詛咒,行事太過邪肆,註定年命不永,不堪為友。唐羨之卻太過深沉,心思難測,和他合作,很可能最後萬劫不復,我相信閣下心中一定也有過這樣的擔憂。而我,」他笑看對方,「今日來到這烏海之上,看似和唐家交聯。實際上,我一直等的是閣下啊。」

「我又要如何信你?」男子冷聲道。

易銘含笑,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遞了過去,道:「我來之前,家族就此事已經有過商討。我們想要的,能夠給閣下的,都在這裡了。」

男子低頭看完,手指一彈,信箋化為碎片,落入海中,再被魚兒搶走。

「真有誠意。等你能安全上岸,再說吧。」

易銘也不生氣,唇角一勾,正要說什麼,忽然上頭微響,有人低喝:「誰!」

兩人呆的位置,其實十分隱蔽,在大船的陰影里,被上頭垂掛的巨大鐵錨遮擋,從船上是看不到的,但明顯此刻已經被人發現。

兩人反應都極快,那男子當即要站起,易銘則伸手去按將船收回的機關,但已經慢了一步,黑影一閃,一人已經落向船上。

半空中那人身形健瘦,臉色如雪,側臉如崖石峻刻,整個人氣質凜冽。

林飛白。

他素來行事講究光明,所以明明可以無聲落下,卻還是要喊那一聲。

但他喊的時候很遲,基本上人已經到了船上才有聲音。

但已經給了人應變的機會,他剛剛落下,易銘便撲了過來。

林飛白下意識伸掌拍出,一手已經抓向了那男子。

世人都知,易家的那位小公子,從小多病,受先天體質的限制,武功練得平平,強在智慧和奇門機關之術。

而那刺客則已經受了傷,暫時還不能動手。

林飛白已經抓住了他的肩頭,並確定這一掌足夠將易銘推開。

易銘忽然身子一扳,原本側面對著林飛白,變成了正面,然後他胸一挺,一隻手飛快地做了個抽的動作。

林飛白的手,忽然觸及了某處軟而彈的物事……

他呆了呆,腦中忽然一空。

那東西……

隨即他火燒一般縮手,只這麼一怔間,那男子已經肩頭一晃甩開他的鉗制,無聲滑入了水中。

他那水靠無比靈活,輕輕一動已經滑出丈遠。

林飛白毫不猶豫要追,易銘忽然格格一笑,撲到他的懷中。

他的長髮不知何時已經散開,月光下仰起的一張臉近乎嬌艷。

林飛白又是一怔,再次火燙一般將他甩開。

又一次耽擱下,再回頭,那刺客早就沒了影子。

林飛白怔了一會,緩緩轉身,注視著易銘。

易銘勾起嘴角,邪邪對他一笑,若無其事坐下來,整理衣襟,又慢條斯理梳頭。

他這麼坦然,林飛白倒覺得這樣盯著人家梳妝很是曖昧,不得不轉開目光。

轉開目光後心中亂糟糟的,有很多疑問想問,卻又覺得不好問,忽然聽得身後微響,霍然回首,卻見那傢伙已經不見了。

也不知道他怎麼走的。

林飛白皺皺眉,心想傳說中易銘瀟洒任性,卻原來是這個樣子。

他無意中一低頭,卻看見船幫上似乎有些異樣,蹲下來看,卻是草草一行字。

「便縱孤家寡人,不抵天意無情。為國拋頭顱者必將被斬頭顱,為皇馳騁沙場者必將死於沙場。」

林飛白看著這一行字,忽然就痴了。

忽然便想到了父親,將自己活成了東堂傳說,活成了皇朝干城,活成了孤家寡人。一桿長槍橫關門,護皇朝百姓平安喜樂,知道那段舊事的人都為他扼腕,一生所愛拱手他人,還要為情敵守這天下,甘心否?

可他怕這樣的問答,恨不得對這天下大喊,林家永無二心,不需他人別有用心代打抱不平。

他只望待將軍老去,長槍收回,能依舊安然矗立於這天地孤城間。

父親不能見娘娘,他便願在京為質,代父親守護他在意的人。

為這東堂,為這天下,林家選擇做孤臣。

不開枝散葉,不結黨營私,甚至父子母子相愛的人們也不相見。

山海關一行,險些丟了性命,他便知道,那股強大的力量,不允許任何的嘗試和掙扎,不願看見林家父子俱在邊關。

那便認命,不是不敢奮起,而是怕奮起的刀尖,劃傷無辜的他人。

此刻這短短一句話,擊中他心底最深的恐懼,為將者不怕白頭,怕的只是鳥盡弓藏。

他久久立著,只覺這月的寒光霧的濕冷漸漸灌滿身體。

然後他抬起頭,看見前方,瀰漫的霧氣里,黑甲的戰船如幽靈般隱約出現。

……

時間回到德高望重給總舵掌船人送夜宵的那一刻。

他端坐夜宵,被人命令立即放下退出去。

他只是稍稍猶豫,便有人懷疑的目光掃了過來。

德高望重眼光在屋內一掃,看到了某樣東西,立即放下夜宵,恭謹地低頭退出。還不忘記給人家帶上門。

屋子裡的人便放了心,那掌舵的人放下羅盤,拿起夜宵,便有人上來攔住他,用銀針試驗了無毒,才點頭示意他可以吃了。

那掌舵人剛要吃,忽然門外一聲巨響,砰一聲,似乎什麼東西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