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二章

她緩緩地,將目光轉向燕綏。

呵呵,大型作妖現場啊!她這是運氣不好碰上了,還是根本就是其中的一顆子呢?

對面,燕綏的表情更加一言難盡了。

並不僅僅是掐屁股,也不完全是因為她當面顛倒黑白——明明拿人家做擋箭牌,卻因為時機拿捏得太好心太黑臉皮太厚,看起來居然像她主動救人一樣,接下來人家是不是還要給她包個紅包?

他只是感嘆,這黑芝麻湯圓的運氣,真真是好。

因為這個綠衣少年,確實是他的目標。

或者說,是他打算坑人需要用到的目標。

從偷狗開始,這本就是個局。

已經鼎盛到極致的唐家,隱隱有些不滿足於三州之地,不僅平日里不斷有各種小動作,還借和司空家族聯姻之機,想要違背當年對先帝的誓言,向天京滲透。

正如聯姻是個幌子,偷狗也不過是個幌子,司空家和唐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唐家本來只想嫁個普通子弟,司空家卻看上了在唐家地位突出的唐慕之。

燕綏知道了這件事,輾轉給了司空家一些提示,讓他們動用了一些不該動用的手段,弄來了那條被稱為獸王的狗。

唐家是川北無冕之王,為了安全,輕易也不出川北,想要誘出他們,並不容易。

唐慕之為人冷厲自負,司空家費盡心思弄來狗,合了她一部分心意,但她絕不會乖乖被安排,她是必然要親自來看看自己的未來夫婿的。

而唐家自然擔心她的行事狂放,惹出禍端破壞大局,那麼,唐家唯一能管得住唐慕之的,也就是她孿生哥哥唐羨之了。

唐羨之向來是個神秘人物,從不出川地,為人審慎,其他世家,敵對勢力,甚至皇族,沒少在他身上動心思,可從來沒有成功過。

他就算跟著唐慕之來了天京,也未見得肯露面,畢竟樹大招風。

什麼樣的事情能讓唐羨之出面?

自然是唐慕之惹了天大的禍事。

以唐家的地位,什麼樣的禍事能算天大,讓唐羨之不得不出手?要知道太后還在宮中,本朝以孝治天下,唐慕之小時候痛揍太子,都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那就只有涉及邦交國運之類的大事了。

這綠衣少年,是堯國華昌王世子,仰慕上國風流,前來國子監求學,前幾日剛剛抵達天京,因為聽人攛掇,也想來個「微服私訪」,近距離了解一下東堂民俗國情。

這個攛掇的人屬於誰的手下,呼之欲出,心照不宣。

原本一切都在他計畫中,只要是他牽走狗,唐慕之一定會追索,而王世子此時自然也「恰好」在場,至於如何讓唐慕之對王世子出手或者看起來是對王世子出手,這對於燕綏自然是小事,必要的時候他還可以幫一把手,讓情況更兇險些,唐羨之不得不出面就行。

唐羨之只要出面,後面,就由不得唐家和司空家了。

既然已經做了局,此處司空家自然也應有名字,於是,司空家的某位管家得人提醒,今天去九里城買鋪子。

甚至文臻,倒是個意外,但燕綏看見她之後,也沒有想故意將她剔除。文臻的存在對計畫推進有好處,唐慕之並非十分衝動的人,卻性格倔硬偏執,文臻的存在,能更進一步激發她的凶性。

計畫簡單,但要將幾方人手勢力一同入局,要算準每個人的反應,還要能將釘子插進每一個想插的角落,這本身就是一件很複雜的事情。

但於燕綏,也不過隨手撥弄而已,所以他一手攬了文臻,也是為了萬一唐慕之發瘋,他能及時護住她。

只是沒想到,這丫頭如此精滑,對他如此不信任,眼光也如此毒辣!

竟然一出手就找對了人,還敢拉王世子做擋箭牌,倒幫了他忙,省了他再設局讓唐慕之對王世子出手。

對面那黑芝麻餡湯圓的笑容好像更甜蜜了,好像只要勺子撥一撥,就能流出一大堆諸如「想在你的睫毛上滑滑梯。真羨慕你一照鏡子就能看到你自己。」之類的讓人能得雞皮症的叫什麼……彩虹屁?

燕綏卻覺得,屁股好像有點痛啊……

他眼光一抬,望向路邊一座酒樓,剛才那鴨翅飛來的方向就在那裡。

立即有他的手下裹挾著堯國王世子的那一批手下,呼嘯著向那酒樓衝去。

「剛才飛刀是從那裡射出來的,這女人還有幫手!抓住兇手!」

王世子的那批手下也並非沒有能人,只是畢竟身在異國他鄉,凡事以穩妥為上,保護世子是第一要務,如今世子在他們保護下受了傷,不抓住兇手將功贖罪,將來也別想回國,眼看長街上唐慕之身邊無數護衛虎視眈眈,酒樓上雖然不知道是何許人也,但有一群人幫著他們沖,膽氣頓壯,呼嘯著衝上樓去。

燕綏卻沒有看那酒樓,他在看人群。

唐羨之沒那麼容易顯露所在位置,他應該在人群中。

他在迷惑燕綏,燕綏何嘗不在迷惑他?

他的目光落在文臻頭頂上一小塊鴨翅骨頭上,之後看似不經意地轉開了目光,垂在衣袖裡的手指卻悄悄做了個手勢。

一群圍觀路人打扮的人,不動聲色擠入看熱鬧的人群。

文臻拖著那綠衣少年,在他的剩餘護衛保護下也逐漸向後退,想退到某處空地。

她因為先前「保護」綠衣少年分外「賣力」,沾染了一身的血灰頭土臉依舊「奮不顧身」,得到那少年與其隨從的信任,一群人下意識隨著她向後退。

她忽然聽見了燕綏的聲音,細細的,凝成一線,只入她耳。

「想辦法把這綠毛龜拖到人群中,回頭我有獎勵。」

文臻心中一跳,回頭看一眼綠毛龜,綠毛龜對她展露信任的笑容。

文臻回以甜美誠摯笑容,一邊道:「店鋪十家,紋銀萬兩。」

燕綏哼了一聲。

綠毛龜茫然道:「……姑娘你說什麼?」

「我說今日這一場亂,這裡最起碼毀了十家店鋪,損失達萬兩紋銀啊……」文臻唏噓,「這位公子,我覺得咱們不要退到這空地,四面無靠,活活做靶子啊。」

「姑娘說得有道理,那我們到那家店裡去?」

「這條街都是達官貴人開的店鋪,誰知道誰家屬於什麼勢力?萬一羊入虎口怎麼辦?」

「是極,是極,那姑娘覺得……」

「大隱隱於市,兇徒再兇殘,也不能闖入百姓群里砍殺,我們不如避入人群,再請您的護衛幫忙遮掩一下,借人群掩護先走為上。」

「好計好計!就這麼辦!」綠毛龜一邊慌亂地由她攙扶著走,一邊悻悻道,「這東堂可太亂了,哪裡比得上我們堯國……哎喲好痛。」

燕綏緊緊盯著人群。

他的人已經先一步圍住了人群的各個方向,文臻一旦帶著王世子進入人群,那麼誰向後退,誰就是唐羨之!

無他,以唐羨之的智慧,一定看得出他將王世子逼入他所在的人群的用意,只要王世子進入人群,就會在人群中再次受傷,燕綏已經將全部圍觀者困住,必定能夠找出他來,只要他在人群里,唐家兄妹刺殺王世子的罪名就再也跑不掉。

只要燕綏願意,他有一萬種辦法可以讓朝廷相信唐家兄妹的喪心病狂,並借堯國華昌王的勢力,要麼扣住唐家兄妹逼唐刺史卸任,要麼和堯國聯合逼反唐家,奪回三州。

唐家勢力所在的川北三州,本就和堯國華昌王封地接壤,常年摩擦不斷,完全有對華昌王世子動手的理由。

唐家就算有反意,此刻定然還沒準備好,畢竟不是誰都是燕綏,想咬就咬說干就干。

一條狗,布下一盤大棋。

所以唐羨之哪怕知道燕綏必然此刻盯著,一退就是暴露,也不能不退。

這是陽謀。

燕綏目光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毫不放鬆地從人群上空掃過。

文臻即將退入人群。

在後背即將接觸到人群之前,她忽然感覺被人輕輕拍了一下背。

一個人在她身後,輕輕道:「姑娘,能幫我一個忙嗎?」

文臻一僵,她已經聽出這聲音是誰的了。

唐鄞!

他怎麼會在這裡?在這種時候發聲?

心中疑惑,腳下卻不由自主一停,隨即便聽唐鄞道:「請姑娘向左走三步。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姑娘。」

文臻心中又是一跳,對面,燕綏的目光已經飄了過來,似乎察覺了什麼,目光緊緊盯著她,一線聲音飄入她耳,「怎麼停住了?是打算向王世子坦白是你動手的么?」

死變態!

要挾她!

文臻再不猶豫,向後退去。

身後唐鄞又道:「看來姑娘不僅忘記了鴨翅,還忘記了那日瀑布下的潭水了。」

文臻的心猛地一蹦,一時詫異卻又恍然——難怪一直有種熟悉親切感,原來唐鄞就是那日潭水裡大腿給她抱救她一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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