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四章 宜王殿下事兒多

兩個小宮女低頭想著心事,也有心避開馬上就要到來的血濺三尺的恐怖畫面。

所以也就沒聽見各種驚呼以及之後的戛然而止。

猛然安靜下來,點金有點悵然地想,果然還是那樣了么……

嘆口氣,無奈地抬頭,做好了接下來面對衝擊畫面的準備——

肩膀卻被輕輕一拍,熟悉的聲音帶笑,響在耳側。

「怎麼了,嚇呆了?」

點金霍然抬頭,然後真的被嚇呆了。

對面,緋色衣裙的少女,笑靨深深,眼角彎彎。

文臻饒有興緻地看著兩個小宮女瞬間慘白的臉色。

看樣子這兩位是知道什麼呢。瞧那一臉「咋沒死?」的詫異。

還好只是詫異,不是失望,不然只怕她這麼菩薩心腸的人也要惡向膽邊生了。

菩薩心腸的文臻同學笑眯眯再來一句,「怎麼,很失望?」

兩個小宮女慘白的臉色轉為慘綠,她才笑著轉身,看向對面更加茫然的宮女護衛們,以及那個瘋女。

瘋女手中拿著一張紙,好奇地看來看去,還伸手不住地在紙上摸。

剛才,就是這張紙,救了文臻一條命。

她緊急中抬起袖子,袖子被抓破,袖子里一疊紙飄了出來。

紙上是她畫的3D畫,小型的,折成了各種形狀,原本她是想著進宮了,不管呆多久,多結善緣都是對的。聽說宮裡娃娃很多,平日里鬧個不休,太監宮女們很是受罪。她可不想一開始就被一群尊貴的小魔王給整治了,便準備了一堆色彩鮮艷的3D畫,以前世那些著名動畫片角色為主角,必要的時候拿來逗趣哄人,但是好玩的東西沒必要一次性拿出來,所以今天給那些娃娃做了糖人,這些畫就留著沒動。

剛才袖子一破,畫撲入那女子眼帘,是一張長鼻子豬妖佩奇從城堡中探頭的畫面,佩奇的長鼻子感覺像能戳到人臂膀上。

那女子一眼看見,當即停了手,現在抓著那張畫瞧個不停。

文臻將其餘畫收拾藏好,她不想被太多人看見自己的這個奇怪的技能。

逃過一劫,她正準備回去,不妨衣袖被那女子拉住,那女子忽然探頭過來,在她身上嗅來嗅去,眼睛越來越亮。

文臻只覺得她眼神里忽然間閃得出奇,和先前有些迷亂的神情截然不同,漾著喜悅、興奮、疑惑、解脫般種種複雜情緒,文臻沒想過一個瘋子也能有這樣複雜的眼神,一時有些恍惚,隨即聽到她道:「阿巧,你來了!」

阿巧是誰?

這瘋子為什麼會把她認成另外一個人?

瘋子卻已經大聲道:「來,來。」不由分說將她拉進了門。

……

文臻在重華殿門前遇險時,燕綏在皇帝的議事大殿前抄手看花。

看了一會花,他忽然沒頭沒腦地道:「從曲花亭那裡走,一般會去哪幾座宮殿?」

他身後小太監怔了一怔,隨即道:「可去風荷館、寧蕪宮,重華殿……」

他說到「重華殿」的時候燕綏眉頭一挑,似乎想到了什麼,隨即轉身,沖著殿里喊,「父皇,皇帝不差餓兵這話聽過嗎?這都什麼時辰了,可別讓三公心裡罵你都不知道安排夜宵。」

裡頭靜了一靜,過了一會,傳來一個溫和的中年男聲,語氣頗有幾分無奈,「來人,傳膳。」

「御廚房溫火膳十分精美。」燕綏道,「最難得的是所有菜都一個味道。」

裡頭又靜了靜,隨即皇帝罵道:「就你事多!」

……

那個瘋女子手勁奇大,文臻抗拒不得,只得一邊跟她走一邊對那倆小宮女道:「我隨這位齊……齊……」

「齊雲深。」瘋女子忽然答。

她口齒忽轉清晰,文臻一愣,看她一眼,月色下那女子形容邋遢,眼眸卻奇亮,灼灼如星如月,不知為何給她一種熟悉感。

但她確認之前沒見過這個人。

又有人道:「這位是齊姑姑。」

文臻又是一怔,剛才她明明聽見有人叫齊雲深娘娘,看她身邊宮女護衛的情形,也不像個普通宮女啊。

她只得對點金抹銀揮揮手,那兩個丫頭正在心虛,忙不迭地回去稟報了。

齊雲深拽著她腳不點地的走,一路看見有些屋子亮著燈火,隱約還有木魚篤篤之聲,一直走到最裡面一進小院子,齊雲深把門砰地一關,險些砸了想要跟進來的宮女一鼻子。

文臻站定,打量屋內,看這規制,也不像普通宮女屋子,齊雲深此刻已經沒了先前瘋勁,笑嘻嘻沖她一伸手,道:「別的呢?我看看。」

文臻知道她要什麼,只得把那一疊圖片都給她,齊雲深樂呵呵看著,一邊看一邊咕噥:「阿巧如果看見,一定會喜歡……」等到最後一張看完,忽然把圖片一撒,大哭起來。

文臻正在打量她,猛然被她一哭驚了一跳,生怕她犯了瘋勁兒,向後一退,那女子卻並無先前的暴戾,只嗚嗚咽咽地哭,音色凄切,於重梁畫廡間盤旋。

「阿巧我的兒,你再也看不見啦……」

「你那無情無義的爹,不要我們了啊……」

「我等了你十九年,十九年啊……」

她聲音粗嘎,哭起來卻音調幼細,宛如弱女,那一線細音顫顫巍巍拔高,聽得人心底發瘮,也似要被戳痛了一般。

整個殿宇靜悄悄的,剛才的宮女護衛念經的人都一瞬間啞聲,所有人漠然沉靜,等待那個人多少年如一日的悲傷如水流過。

文臻聽了半晌,竟也覺得悲從中來,鼻頭髮酸,想起了那些美好或者不美好的人和事,然後都在天地傾覆的那一瞬間,隔山隔海,甚或隔世。

好一陣子她才回神,發現齊雲深已經不哭了,趴在桌子上似乎睡著了,只是人睡著了,屋子裡卻不安靜,時不時有咕嚕咕嚕聲音傳來,文臻看看她的肚子,再掀開桌上的食盒看了看,菜已經冷了,湯麵上凝結了一層油。

她想了想,憑著剛才驚鴻一瞥出了院子找了一陣,找到了重華殿的廚房,她先前雖然被拽著走,沒忘記觀察地形,當時有一個屋子開著門,裡頭有爐灶鍋碗,想必是用來熬藥熱菜燒水之用,一般不開火。

廚房裡自然沒有米面菜蔬,文臻生了火,將那冷飯下鍋加水重新燉燙飯,出去在那個有些荒廢雜亂的小花園裡一陣尋找,果然找到了好些野菜。

她找野菜的時候,那個先前來接食盒的宮女悄沒聲息地走了過來,看了一陣,才道:「這位女官,奴婢奉勸你一句,那位齊姑姑,你還是少用點心好。」

文臻當沒聽見她話語里暗含的諷刺之意,含笑道:「只是看著那位有點可憐……一餐飯不算什麼的。」

「你可憐,她可憐,這宮裡何人不可憐?何況一個滿嘴謊言的瘋子,靠著上意恩旨苟延殘喘,已經是幸事,有什麼好可憐的?」

「滿嘴謊言?」

「看女官你心善,奴婢便多說幾句,本來這事也是宮中人人皆知。這位齊姑姑,曾經救過太子殿下的命,並因此全家慘死。太子殿下感念其恩,將她接入東宮,聘為女官,打算照應她一輩子,誰知道她受此打擊,竟然瘋了,在外頭風言風語,說什麼是太子殿下殺她全家,還說太子對她始亂終棄,真是好笑,殿下何等人也?無緣無故殺個平民全家做甚?如果殺她全家,又怎麼不斬草除根,還留她說瘋話敗壞聲譽?太子殿下一怒之下便想將她遠遠嫁了,誰知陰差陽錯之下,不知怎的她又衝撞了御弟永王殿下,這回更好,直接纏上了永王殿下,可誰不知道殿下最是清心寡欲一個人,這瘋婦滿嘴胡纏還不如處死。殿下被污衊攀附,也沒生她的氣,還說她淪落至此,確實可憐,竟當真為她求了側妃封號,也就是個封號,殿下就沒和她住一處過。殿下常雲遊天下,不在府中,後來便把她送到宮中,求皇嫂代為照顧。大抵這也是殿下自證清白之舉,怕留在府里萬一出什麼事更說不清楚。」那宮女淡淡道,「皇后娘娘覺得她既然和永王殿下只是掛名夫妻,稱王妃實在不大合體統,念著她對太子有恩,又封了她一個女官身份,所以叫娘娘也得,叫姑姑也得,說到底,就是個什麼都不是的尷尬身份。」

「原來如此,多謝姐姐解惑。」文臻對她笑出一臉的恍然大悟,抱著一大包野菜站起身,見那宮女還擋著路,笑眯眯把手裡東西又抬了抬。

那宮女盯著這個一臉甜蜜卻油鹽不進的傢伙看了半晌,最終只能悻悻一轉身,掉頭而去。

文臻自去廚房,她就喜歡這種地方,在這裡,她才能靜心做事,將一切複雜繁瑣信息先丟開。

作為一個廚子,文臻一向隨身帶著調料包,沒有太多配料,蒲公英和馬蘭頭便用開水燙過後加作料涼拌,魚湯加熱撇去浮油之後撒上新鮮的野蒜。

說起來簡單,但是經過文臻的手,那野菜綠瑩瑩白生生泛著晶亮的油光,鮮嫩得像摘了三春的精髓,燙飯不如粥粘稠香口,勝在米粒分明清爽純凈,能滌盪掉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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