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發現 第十七章

與吉普羅人坐馬車同行,可說是這趟未知旅途最無聊的時刻。

由於馬車搖晃,維克多根本無法書寫,也無法和吉普羅人談天,因為沒有人會說德語,力波也儘可能不跟這位好奇的客人同坐一輛車。維克多隻好任其顛簸,始終等待著中途休息或能在一個村子停靠。

在這無所事事的時光中,他欣賞四周被大雪覆蓋的景物,不久便膩了。最後他開始苦思冥想吸血鬼及女爵;不用說,女爵當然佔據他大部分心思。只有短暫片刻才會想到父親及未婚妻。

這天晚上他們到達一個維克多叫不出名字的村落附近。他們被召喚到此,因為據說有一個吸血鬼在村裡橫行,而且特別針對村民僅有的牲畜下毒手。力波下令紮營。

「為什麼在離房舍這麼遠的地方紮營?」維克多想知道。他雖然行動不便,仍然幫忙搭帳篷。也是因為如此一來,可以早一點坐在溫暖的火堆邊。

「因為我必須提防吸血鬼,閣下,」力波解釋,「我想那吸血鬼偏愛侵襲牲畜,我不能失去馬匹。在村外落腳,車陣中要比在村裡安全多了。在村子裡,吸血鬼隨時可以潛伏在房屋陰影下悄悄接近。」力波發號施令指揮夥伴。「他們現在要把木十字固定在向外的馬車上。那吸血鬼是基督徒,我們可以用這方法阻嚇他。」他走向卸下挽具的馬匹。「閣下,您可以替我喂馬嗎?」他請求維克多。「我還有其他的事要料理。」

「當然。」維克多從幫忙搭帳篷轉去喂馬。吉普羅人只用健壯的白色耕馬,它們拉車的速度不快,但是可以整天活動,在萬一沒有足夠糧食的情況下,這些動物的耐力要比速度重要。

他注意到這些馬不是閹馬就是牝馬,稍後與大伙兒在大帳篷里一起用餐的時候,他才知道原因。

「如果在尋找吸血鬼的墓穴時,村民無法說出誰是罪魁禍首,我們就把兩匹牝馬帶進墓園。」力波一邊解釋,一邊從一個大肚鍋里舀大鍋飯分給眾人。那鍋飯由小扁豆、大麥、肉煮成,加的調味料相當特殊。維克多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調味料,但絕不是香芹籽。「純色、未交配過的馬,特別是白馬或黑馬,它們絕不敢在吸血鬼的墳上踏上一步。」他把這簡單但非常美味的飯遞給維克多,最後才把自己的盤子盛滿。「它們感覺得到那些不死人。再讓絲美拉達騎在它們背上,那就更萬無一失了。」

維克多看著那年輕女子,他推測她頂多不會超過十六歲。「她是擋皮惡嗎?」

「不是,她是處女。」力波面露狡猾笑容回答。「一匹白馬上坐著處女,沒有吸血鬼躲得過它的蹄,閣下相信我!」

車陣外突然傳來嘶喊聲,接著有個明亮發光的東西撞擊帳篷,灰煙隨即冒出。

所有人馬上一躍而起趕到外頭。維克多發現,不管男人女人手上都握著刀。

他瘸著腿跟在後面,他看到有八個人到達營地前的路上,兩兩共騎在沒有鞍的馬上;身上花花綠綠的裝束和外表,與力波及其黨羽極相似,顯然是另一批吉普羅人。維克多從他們臉上的表情看出來者不善。「什麼……」

力波舉起手。「不是現在,閣下。」他打斷他的話,向前朝對方大聲喊話。此時一些女人設法弄熄營內火苗。剛來的這些人擲了些火把,幸好沒有大損傷,只有遮篷被暗火燒著。

聽著力波喊話的其中一人對著身邊騎在馬上的兩人點頭,後面一人躍下馬,同時抽出一把胳臂長的刀。

維克多一隻手握住大衣底下的槍把,以防萬一。他猜測這是一場家族紛爭。他著魔地看著力波越過馬車轅桿,和那陌生人面對面。

力波與那陌生人身體同時前傾,繞著圈子,驀然停頓了片刻,戰鬥隨即展開。

快速且冷不防的刺殺,維克多未曾見過這樣的決鬥。兩人十分貼近,卻完全放棄拳打腳踢,只用手上的兵器砍殺。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在火光閃爍下如何能看清對方的攻擊。只一再聽到刀刃相接的鏗鏘聲,以及兩個刀刃摩擦滑開的聲音。

維克多根本來不及看清關鍵性的攻擊,只聽到那陌生的吉普羅人發出尖叫,接著跌倒在地。

力波轉身,手上刀子沾著鮮血。他的胳臂也受了傷,他咬著牙忍住痛。「我們是明天對付吸血鬼的人,」他大聲喊道,「事情已經解決了。」

維克多看著被打敗的人,他喘著氣起身,左手捂著右胸,血從指間湧出,染紅他的上衣,滴在被踏亂的雪地上。他舉起另一隻握著刀的手,向後揮舞準備投擲。

維克多迅速抽出手槍,槍口對準那陌生的吉普羅人,但是那人不為所動。

「閣下,您這是做什麼?」力波轉身看著那人。

那人來不及擲刀,維克多已經開槍。子彈擊中靠近左手處,撕裂心臟,從後背穿出,血跟著噴濺馬匹及騎在上面的人,受驚的馬匹嘶鳴,抬起前腿並往旁跳躍。三個男人把持不住,跌落在地。

「幫你。」維克多重新裝填彈藥,扣上扳機,再次對準那幫陌生人。「我不能坐視有人想以不正當手段反敗為勝。」

力波對著那批把死者弄上馬後急馳離開的人大聲咆哮。當中維克多認為是首領的人在離開幾步後勒馬,回頭用憤恨的眼光看著他,又喊了些他聽不懂的話,指向咽喉。手勢表達的意思十分清楚。

「試試看吧,我經歷過的決鬥場面比你多。」維克多故意對空鳴槍。今晚死一人已足夠。

這一槍足夠嚇唬那幫人。那人縮頭咒罵連連,左手挽著馬,踢著驅趕它離去。

「閣下,帶您上路有幸運之神眷顧。」力波走向他,伸出被血弄髒的手與他相握。「從現在起,您不必再付一分錢,我發誓,只要您在我身邊,我絕不讓易亞來尋仇。」女人擁向他們,她們親吻並擁抱維克多,小孩子也有樣學樣。「您讓一族首領免於一死,我們永遠不會忘記您的大恩大德。吉普羅人的感恩是一輩子的。」他一聲令下,他們馬上放開這德國人。

維克多對著大家點頭,之後與力波擊掌,手掌中力波的血,讓他感覺這盟約的真心。「敵人打算採取什麼行動?」

「沒什麼特別的,易亞誓言要置您於死地,因為您抽手管閑事,又殺了一個吉普羅人。」

力波走回帳篷,讓兩個女人為他包紮傷口。

維克多找了位子坐下說:「他想從背後殺你。」

「他有權這麼做,沒有立刻殺了他是我的錯,他認為我們的決鬥還沒結束。至少在易亞眼中是如此。」力波發出尖銳嘶叫,因為她們正用鹽水清洗傷口;裂開的傷口之後用針線縫合起來。「閣下,很感激您。」他再次道謝。「您明天將親眼見看我們如何殺吸血鬼。也許我會讓您完成這光榮任務。」

「你們真的是為了誰有權消滅吸血鬼而決鬥?」

「這生意很有賺頭,我已經跟您說過了。」

「那些是什麼人?」

「另一支吉普羅人,他們宣稱自己是擋皮惡,事實上根本不是。據說有人請他們來消滅吸血鬼,他們先來澄清一些事情。」力波拿出一瓶燒酒,長飲了一口,用來克服傷口的疼痛。「現在事情搞定了。」他把瓶子遞給維克多。

維克多接過瓶子。「我對我父親撒了謊,他以為我現在正在搜購皮貨,事實上有一幫吉普羅人正要追殺我,再加上無處不在的吸血鬼。」他嘲諷地總結道。接著舉瓶向眾人敬酒,他也像力波一樣長飲了一大口。那辛辣烈酒灼燒咽喉,味道可怕,正適合壓驚。

「您還會見識更多的,閣下。我可以跟您保證。」力波大笑,招手要回瓶子。「您的膽識不輸士兵。大部分人殺了人之後,不像您這般鎮靜。」

「我有經驗。」維克多隻稍稍暗示。「要射殺流氓,我一點也不在乎。」他想起了從前的決鬥,通常是因為債務或污辱的言行。

「那請您繼續睜大眼睛,易亞不會明天或後天馬上採取行動,但我們總有一天會再度交鋒,到時候,閣下,」他對著手槍點頭說:「上好彈藥,保持警戒。但是今天不必了。」力波把瓶子交還給他。「今晚大醉一場,好好睡一夜,期盼明天我們可以追獵不死人,用木樁穿透他的心臟。」維克多舉起酒瓶對眾人敬酒,所有人大笑報以掌聲。一個女人開始唱歌,用鈴環打拍子,其他歌聲紛紛加入。

維克多喝著酒,心裡想著,如果父親看到他和這些服裝邋遢破爛,手指更骯髒的吉普羅人坐在一起喝酒,他會說些什麼。

倘若讓他自己回答這問題,他會說:他一點也不在乎。每喝一口酒,對家鄉的印象就更模糊。到最後他醉得不省人事,他自己也不清楚,一個小時後那三個人如何將他抬進馬車,幫他蓋上被子的。

半夜他突然驚醒,他認為他看見一個赤裸的美麗女子跨坐在他身上,月光下她露出完美無瑕的胴體,她在他身上馳騁,愛撫他的胸部、腹部。

這夢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令他感到恐懼。維克多輕聲呻吟,他進入她,她動作溫柔,持續不斷地將他推上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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