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總統也不是好當的

徐世昌滿以為他的四道命令會穩住形勢,那樣,他將再向直吳送送"秋波",也許這大總統還會穩做幾天。徐世昌心裡很明白,他那四道命令完全是按照吳佩孚的意思發的。尤其是任命吳俊升為奉天督軍,簡直就像聽了吳佩孚的"指令"才那樣做的。長久以來,吳佩孚就盼著奉軍內部能夠分裂,能夠有人出來同張作霖抗衡。這以吳俊升最合適。徐世昌一邊免張作霖本兼各職,一邊又提升吳俊升,一拉一打,雙管齊下,正好迎合了吳佩孚。吳佩孚肯定會給徐世昌一個笑臉,這樣,豈不天下太平了。

其實不然。、

看到徐世昌的四道命令,吳佩孚只冷淡地笑笑,然後當成廢紙扔了--他輕聲地罵著:"晚了,雨後送傘。奉軍不退出山海關能行么?張作霖已經敗得無立足地,還有什麼職?吳俊升已無用途了,不需他跟張作霖抗衡了。"吳佩孚以全勝的姿態,做起了并吞東北三省的大夢。所以,他把徐世昌的"秋波"看成"雨後送傘"。退到山海關的張作霖,見到徐世昌的四道命令,立即拍起桌子:"什麼命令?他媽拉個巴子放臭屁!"他把大總統命令一把火燒了,接著,收拾了一下殘兵敗將,重新在山海關、灤州等處布署了四道防線,並且把損失較輕的李景林部放到第一線,準備再戰。不過,張作霖對於徐世昌任命吳俊升為奉天督軍,確實心中犯忌。

"吳俊升和我,一上一下,這是為什麼呢?難道戰爭中間,他吳俊升暗暗放了水?我得查個明白。"

正是張作霖疑惑不安的時候,吳俊升開著專車到山海關來見張作霖了。張作霖心裡一動:"來得好快呀,要接任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說:"兄弟,你好快呀!要交接,也得讓我準備準備!"

吳俊升一聽,知道張作霖話裡有話,便連忙跪倒,急得滿臉紅紫說:"大帥,你這不是罵我八代祖宗么,我靠你拉扯才進了黑龍江,才有了今天,我報恩還來不及,怎麼能出面拆你的台呢!再說,他徐世昌是誰的大總統?北京是在耍鬼把戲,咱們不能再聽徐世昌的了!"

"這麼說......"張作霖點點頭。

"大帥,你有肚量,天大的事都擔得起。你想想,東北沒了你,把我放在奉天,頂不了幾天就被人家擠走了。北京這幫狗雜種,心毒著呢!大帥千萬不能上當!"

"袁金凱那省長......"張作霖還是不放心。

"大帥,老袁是個學問人,啥鬼把戲看不透?"吳俊升說:"他讓我回大帥,不理北京這一套。他正忙著活動省議會,看看如何走下一步棋。"

"兄弟,"張作霖忙扶起吳俊升,說:"照你這麼說,下一步我該......"

"還猶豫什麼?"吳俊升說:"大家保你坐東三省,咱干咱們的。""好!"張作霖一拍屁股站了起來:"他徐老五坐他的北京故宮,我張作霖坐我的奉天的故宮,咱們就對著干吧!"

張作霖回到奉天,宣布東三省獨立,發表了《東三省獨立宣言》,宣布與北京政府斷絕關係;同時宣布他張作霖已被推選為"東三省保安總司令"。另外,還特地針對徐世昌發了一個《告全國軍民人等》通電。

四道命令發出之後,徐世昌覺得還不利索,不僅張作霖不會老老實實,吳佩孚也會對他發難,他沒有能力應付這兩家。現在,內閣總理被免職還要查辦了,只能使吳佩孚消消氣,根本問題還是懸著:吳佩孚要向總統發難。徐世昌思來想去,想出了一個辦法,企圖將紛亂的局面只限於內閣問題。"吳佩孚不是說梁內閣賣國么,我把梁士詒免了,還要處理他,你們該沒有意見了吧。"徐世昌又覺不行:"總理沒有了,內閣讓誰去承擔處理問題呢?"經過思來想去,他決定請王士珍出來組閣,而後,讓王士珍處理這個爛攤子。"王士珍是北洋的前輩,曹錕是他部下,吳佩孚對他也是執弟子禮,敬之甚恭。"因此,他拿起筆來,要寫一封親筆信給這位在正定的北洋之龍,希望他"速速來京,商量大事"。

徐世昌的信尚未寫好,張作霖的"通電"送到總統府。他還以為是張作霖"領命"、"謝恩"呢,展開通電,他傻了眼--張作霖是在撕開臉皮罵他呢。

張作霖通電全文如下:

自內閣問題發生以來,中央陷於無政府地位。作霖遠處關外,不欲為若何舉動。乃徐世昌派其介弟世章及吳秘書長笈蓀,先後來奉,謂總統面諭,飭作霖率兵入關,以資鎮攝,庶總統對於用人行政得自由處分。當服從命令,率師出關。後欲撤兵回防,徐又派徐吳兩人再三挽留,並謂直軍徒有虛名而無能為力。作霖與仲珊本系姻親,豈忍相殘,子玉情同袍澤,更非仇敵,苟非喪心病狂,何至兵戎相見。顧以總統之命,違心言戰。自菲才,心致喪師失地。及明其真相,方知為人所利用,決計退集灤州,出關自保。徐世昌又遣使來,勸我再戰,一面以命令奪我職權,猶謂敷衍表面。此中詭譎,又復誰欺!徐世昌之為人,詭詐多端,唯利是視;臣事滿清,欺其孤寡;輔翼項誠,辜其所託;唆使張勳復辟,又從而剪除之;重用安福黨人,又迫段氏下野;信任曹吳,又使作霖以兵剷除。作霖愚昧,為人所賣。自民國以來,屢次變亂,徐世昌坐收漁人之利,外間不察,誤以為和事老人,不知其實為導火線也。

徐世昌看到這份通電,立即就暈厥起來,電報從他手中朝地面落去,兩隻眼睛也昏花模糊起來,不知不覺地呆著。

更令徐世昌想像不到的,是直系對他的態度:吳佩孚自不必說,深惡痛絕,直系幹將、江蘇督軍齊燮元競以張作霖同樣的態度和言辭給徐世昌發一個電報,"請"其下野。電文咄咄逼人,口氣卻恭謹曲婉,稱得上一篇文彩絕妙的佳作:

我大總統本以救國之心,出膺艱巨,頻年以來,艱難斡運,宵旰殷憂,無非以法製為精神,以統一為蘄向,乃不幸值國家之多故,遂因就之俱窮,因國事而召內訌,內訌而構兵釁,國人之苦怨愈深,友邦之希望將絕。令則關外干戈未定,而西南又告警矣!兵連禍結,靡有已時,水深火熱,於會為烈。竊以為種種痛苦,由於統一無期,由於國是非定。群疑眾難,責望交叢,曠觀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對於政府,欲期鼎新革故,不得不出於改弦更轍之途;欲其長治久安,不得不謀根本之解決。今則恢複法統,已成國是,不喙同聲,群情一致。伏思我大總統為民為國,敝屣尊榮,本期素志,倦勤有待,屢聞德音,虛以待賢,匪伊朝夕。若能府從民意之請願,仍本救國之初心,慷慨宣言,功成身退,既昭德讓,復示大信,進通唯公,無善於此。

這個電報,簡直寓嘲論怒罵於嘻笑之態,"你徐世昌不是大叫救國么,現在,災難深重的困難你已無法拯救了,人民等不得了,你該慨然身退了!"

兩個電報,腹背受敵,徐世昌感到中南海冷氣襲人了。是進是退,他沒有絲毫主張。

直奉大戰之後,國內形勢極度動蕩:退回東北的奉張,已經去獨立了,直軍佔領了古冶、開平、窪爾里等地,吳佩孚便穩定下來,注意力從軍隊轉入政治。就在徐世昌擬請王士珍出山的時候,曹錕領銜,攜同吳佩孚、田中玉、陳光遠、李厚基、蕭耀南、馮玉祥等聯名請王士珍出山組閣,收拾殘局。

王士珍,字聊卿,直隸正定人,北洋武備學堂畢業。1895年參與袁世凱小站練兵,從而成為北洋系的骨幹之一,和段祺瑞、馮國璋並稱"北洋三傑",是三傑中的"龍",歷任過統制、提督、陸軍部大臣,辛亥革命之後,在袁政府的陸海軍大元帥統率辦事處任陸軍總長。袁世凱死了之後,此人便以北洋元老的身份調停於皖、直、奉各派之間。正在正定原籍賦閑的王士珍,忽然被"朝廷"和"新貴"直曹器重起來,不謀而合地邀其出面組閣,先是一陣欣喜--斟歲的人了,再有一任內閣總理噹噹,也算一個光彩的晚年,但是,王士珍畢竟是混跡官場多年,有過酸甜苦辣經歷的人,戰爭連年,各派爭霸,連那位善於縱橫捭闔的徐世昌都無法應酬各方,他王士珍就不願往漩渦中扎了。於是,一封電報,分發多家,將各方美意謝辭了。

王士珍謝絕出山,徐世昌感到失望。"沒有這位龍老弟周旋,今後日子更不好過了!"

吳佩孚卻十分平靜。不僅平靜,反而覺得"如此更好!"

此刻的吳佩孚勝利自居,野心更大,他想以恢複法統為名,把吳佩孚迫不及待地找到舊參議院議長王家襄、眾議院議長吳景濂,讓他們去出面活動。國會是被段祺瑞宣布"作廢"的,段祺瑞已是消聲匿跡了,吳佩孚又新勝了張作霖,天下已歸直,兩院議長已有官可做了,自然欣喜若狂。王家襄跑到吳佩孚面前,奴顏婢膝的哈著腰說:"南北分裂,實起於法統問題。大帥主張恢複法統,實在是謀國的不二妙

策。國會恢複,黃陂復職,南方護法的目的已達,當然只好歸命中央。那時統一中國的首功,除了大元帥誰還當得上?"吳景濂也說:"大帥在戰前本已想讓黃陂複位,因為外交團怕增加糾紛,表示反對,大帥才沒有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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