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袁世凱到河南養痾去了

跟隨徐世昌到東北來做拳頭使用的,是頤和園宿衛營統領張勳,徐世昌在小站幫袁世凱編練新軍時收的門生。翰林收武夫為門生,該算徐世昌有遠見。這不,現在派上用場了。動身去東北的時候,張勳把自己手中的親兵挑選一些作為骨幹,想著一到新任就把自己的人派到重要位置上去--二十多年的軍營生涯,使這個放牛娃出身的武夫學到了不少官場上的本領,他懂得無論文武,都得有自己的幫派,親兵親將,是武官的護身符,不能不重視。果然,張勳到了奉天,被徐世昌任命為行營翼長,他便把北京帶來的"哥們"都封了官,行營很快成了張勳的鐵杆隊伍。也該著張勳運氣好,行營建成不久,奉天地方匪盜猖起,打家劫舍,搶官搶民,一時鬧得人心惶惶。張勳手下有鐵杆隊伍了,便自動請纓,前往圍剿。結果,出師大吉,旗開得勝:匪盜肅清了。徐世昌大喜,即奏朝廷,擬升任張勳為實缺提督,指揮奉天北部軍事。

主政的慈禧太后本來就對張勳印象挺好,這次又剿匪有功,給他個實缺提督那是小事一樁。慈禧照準徐世昌的奏摺,並且又法外施恩,允許張勳"專摺奏事"。張勳,傾刻間成了東北大員,朝中名將。

張勳上升了,徐世昌把另一位親信王懷慶派去接替了行營翼長--誰知這位翼長竟是一個貪財賣官的能手,憑著跟徐世昌的親密關係,什麼官都敢賣。一時間,奉天傳言滿天,說:"要做官,找茂宣(王懷慶號茂宣)"。大權在手,賣官就賣官了,傳言何礙!這是題外話,暫時放下。

張勳、王懷慶的事情都辦妥貼了,徐世昌心裡也覺得輕鬆了,他想好好休息幾日,靜靜地思索一番,把東北的大政辦它個好形勢。殊料就在此時,朝中出了大事:這年陰曆十月二十一日,二十二兩天,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相繼死了,溥儀以幼齡嗣位,醇親王載灃攝政。對於這樣一個覆地翻天的變化,徐世昌的思緒一下子陷入了慌亂之中--

醇親王是袁世凱的死對頭,徐世昌是袁世凱的死黨,醇親王掌權,袁世凱便不會有好日子過,袁世凱這棵大樹倒了,徐世昌這樣的"猢猻"又怎麼能不散呢?一榮俱榮,一衰皆衰,這就是官場上的現實。徐世昌把張勳、王懷慶、張瑞蔭拉到身邊,安在重要位置上,也就是現實。他知於此道,樂於此道。現在,他又無可奈何地懼於此道了。"當初為什麼不放寬視野,也向醇親王這般人獻獻殷勤、送送秋波,今天也會有點後路。"可是,他奈何得太遲了,現在只好嘆息而已。

就在徐世昌心神不定的時候,人報"一個叫李石曾的人來訪。"徐世昌拿著侍從呈過來的名帖,競猛然鎖起了眉頭。彷彿他不認識他,又彷彿他不想接見他。

李石曾是徐世昌的恩師老翰林李鴻藻的三公子,名煜瀛,字石曾,也算是徐世昌的好朋友了(他的二胞兄李符曾是徐世昌的盟兄弟),只是這些年生疏了。原因是,李石曾留學去了法國。"他怎麼今天來了,難道與北京的政局有關?"老翰林李鴻藻是個深受皇室器重的人物,此人雖性格倔強,為人還是正直的,並且從不參與宮廷派系鬥爭。"他不致於得罪載灃、或不至受載灃寵愛而重用吧?"

他特別說不清這位三公子眼下的身份和主張。因而,不知他冒然來訪,居心何在?徐世昌雖然是李石曾的好朋友,卻在官場上的具體事情上很少交往,而今天正是朝中易主、風雲大變之際,接待他會不會招至意外?徐世昌生性圓通,遇事則想八面玲瓏,左右逢源,在形勢巨變之中,他只想穩坐高山觀馬嘯,不想往漩里陷。因而,他不想見他,想借敵推辭他。但轉念又想:"載灃惡項城(袁世凱),對我也不會喜歡。此時此刻,李石曾或從老爹那裡獲得什麼消息,念及舊情--本來,徐世昌與翰林院掌院學士李鴻藻關係並不十分好,老翰林一句"虛矯過人"弄得徐世昌在翰林院坐了九年冷板凳。所以,他與恩師的舊情,也實在算不得重如泰山。但是,他們畢竟師生一場,還是留有感情的--,前來送個退路的?徐世昌又覺得應該"留下餘地,行可轉寰",免得日後出現左支右絀。所以,他還是傳出一個"請"字。

李石曾被請進總督署。

這是一位剛剛40歲的人,高高的身材,方正正的白皙臉膛,留著歐式的大披髮,戴一副茶色、金邊的眼鏡,禮帽長衫,手中提一隻小小的手提箱。他健步來到會客廳,對著迎接他的徐世昌深深一鞠,叫了聲"菊人兄!"

徐世昌忙迎上去,雙後去扶,還了聲"石曾弟!"然後又說:"賢弟深造巴黎,一走數載,一定是知識大長了,愚兄無時不在惦記。""鞠人兄榮膺東北三省,三省人民之幸,國家之幸!我特地來為兄祝賀!"

"多謝厚愛!"徐世昌又問:"令尊貴體康健,精神還好?""承蒙菊人兄惦記,家父一切均好。"

"符曾弟亦好?"

"二家兄也好。"李石曾說:"只是瑣事纏身,不能前來看望。"寒暄之中,二人對面坐下,自有侍從獻榮奉煙。應酬之後,徐世昌頗有心事地問:"賢弟此來東北,必有大事見教。請問:是不是為愚兄安危而來?"

"不敢擔此重任,"李石曾說:"但卻有大事要與大兄相商。"

"是不是項城事變,有所牽連?"徐世昌還是不忘他同袁世凱的關係,還是不忘袁世凱與清廷的關係--載灃攝政了,載灃是清室中的激進派,也是頑固派,對民主共和,深惡痛絕,他覺得袁世凱不是個忠臣,有一天他會不支持朝廷而傾向共和的。載灃容不得袁世凱,自然,載灃也容不得他徐世昌。

李石曾卻微笑著搖搖頭,然後說:"載灃,一個不足掛齒的人物。"

"這......"徐世昌有點吃驚。"此話......"

"我們把它清王朝全不放在眼中,何況一個醇親王!"李石曾口氣極大,簡直就像革命黨人在宣誓。

徐世昌又是一驚!他忐忑不安地問:"賢弟莫非也是......"

李石曾還是微笑著,說:"實話對大兄說了吧,小弟已人了同盟會,並且很受中山孫先生器重。此來見兄,就為此事。"

一原來這位大清翰林院學士的三公子在去法國留學之前,已經大受孫中山先生的思想影響,到了法國之後,受西方文化的影響,更傾向孫中山的主張,決心投身革命。在法國,憑著老爹翰林院大學士的關係,他與中國駐法公使孫寶琦關係十分密切。接觸中,他發現孫寶琦曾搜獲革命黨人名冊,便去勸孫"不要與革命黨為敵,免得自找麻煩。"他對孫寶琦說:"大人駐法已非一日了,西方世界遠遠超越東方,是世界進步的先鋒、典範!中國的革命黨就是借鑒西方的先進,而將要把中國引向先進的。請大人三思,切莫與革命黨人為敵。"

孫寶琦被說動了心,於是,將革命黨名冊交給了李石曾,李石曾銷毀之後告訴了革命黨在法國的人士。此事很快傳到孫中山先生耳中,孫先生甚喜,收李石曾為同盟會員,並委以重任。李此次回國,便是奉孫先生命先來北京,相機策動革命的。當他得知徐世昌督東北了,匆匆趕來東北,想先在東北打開一個缺日。徐世昌聽了李石曾的介紹,心中震驚,但卻很亂。他問:"賢弟既然受命而來,不知有何具體要求?" 李石曾說:"不瞞大兄說,革命形勢已經勢不可擋,不久將有翻。天覆地之大舉!請大兄在革命大潮到來時能夠響應革命,待機宣布東北獨立。那時,兄的後路將是極寬的。"徐世昌聽說要他響應革命,待機獨立,他嚇了一跳:"這不是背叛朝廷么?"他不能幹。但是,李石曾的話,又卻卻實實令他心動,他又不想立即拒絕他。於是,便說:"賢弟所談之事,事關重大,容我再思索一下。這幾日你就在瀋陽住下吧,瀋陽故宮,也是一片聖地,可以玩玩。"李石曾點頭答應。時已嚴冬,東北之白山黑水,早已銀裝素裹,冰封千里,古城瀋陽,冰晶雪皚,寒氣襲人。徐世昌派他的秘書吳笈蓀負責款待和陪同李石曾參觀瀋陽故宮,參觀文溯閣藏書館--那裡,藏著中國最完美無缺的《四庫全書》,下高級館子,擺出一副悠閑自在、參觀遊覽的樣子,以避人耳目。對於李石曾的到來,對於李石曾帶來的意見,徐世昌感到十分震動:作為大清王朝的封疆大吏,徐世昌不會傾向革命黨的,他也不敢傾向革命黨。"那豈不成了亂臣賊子!"食君祿,報皇恩,他要做名垂青史的忠臣。但是,作為徐世昌個人,他雖然對於革命黨並無深刻的認識,對革命黨的主張也不曾研究過,他卻隱隱約約明白:民主、共和是一種潮流,是一種社會的趨向--無法阻擋的趨向。"萬一革命黨成功了,得了天下,那該是一種什麼局面呢?"別--看徐世昌對聖人的書讀了不少,做忠臣的決心很大,也曾經信誓旦旦地發過誓言,一旦想到清王朝徹底覆滅的那一天,想到改朝換代、天翻地覆的那個新局面,他仍然為自己的命運和前途感到擔心。"能拿著身家性命去換取一個忠臣孝子的名聲么?國和家連同性命都完蛋了,名聲又有什麼作用呢?"徐世昌熟知中國的歷史,尤其熟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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