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推理 2

「你好,我叫呼延雲。」呼延雲自我介紹道,「我也是來祭奠老皮的,沒嚇到你吧?」

那人不說話,只是望著他,雨幕在兩人之間隔了一層磨砂玻璃似的,目光沒有任何溫度。

呼延雲卻蠻不在乎,他「咔」地一聲旋開了酒瓶的蓋子,蹲下身對著老皮的墓碑說:「老皮,聽說你生前很喜歡喝酒,我特地買來祭奠你,感謝你救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子。」說著他咚咚咚咚地把白酒灑在地上,一股奇異的香氣頓時在墓地瀰漫了開來,在倒了快一半的時候,他站起身,把酒瓶塞給那人道:「你也敬他一杯吧!」那人看了看他,接過酒瓶來,也咚咚咚咚地倒,呼延雲急忙說:「留一點給我。」那人很驚訝地望著他,呼延雲說:「因為我接下來要講的案子,值得浮一大白——尤其是當著老皮說的時候。」

那人的神情頓時警惕了起來。

「不必緊張。」呼延雲淡淡一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是國內最好的推理者,我用很短的時間就破獲了趙洪波遇害案和凶宅清潔工集體殞命楓之墅的案子,不過今天想要跟你說的,是陳一新被殺的案件……」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那人冷冷地問道。

「就算沒有關係,何妨一聽?」呼延雲道,「無論怎麼講,那也是件非常非常詭奇難解的案子嘛。」

「哦?」那人冷笑一聲,「跟趙洪波被殺的案件相比呢,哪個更詭奇難解一些?」

「趙洪波被殺的案件,其實一點都不難破。」呼延雲頗有些不屑一顧,「我在聽完案件全過程的時候,心裏面就已經對犯人是誰、謀殺手法是什麼,有一個大致的結論了。如果你喜歡看魔術的話,就會懂得,所有的魔術都是障眼法,都是魔術師的手或者道具和觀眾的眨眼速度比誰更快的過程,而穿幫也往往就在每一個『轉換』的瞬間。越簡單的魔術越難完成,比如在手掌上把一枚鋼鏰兒變沒,看似極其簡單,但是要在瞬間把鋼鏰兒收進袖口,還不能被觀眾看出來,這需要下苦功夫,反倒是那些集合了聲光電等高科技道具的魔術,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掩飾魔術師在『轉換』過程中出現紕漏才刻意為之的虛張聲勢。而在趙洪波遇害的前後那幾分鐘里,出現了陳一新進套間、胡岳攔住濮亮進屋發生打鬥,趙憐之撲到趙洪波身邊這一系列事情,『聲光電』一起上,那麼說明這個地方存在著『轉換』。假設陳一新進套間的目的是為了在殺死趙洪波的第一時間拿走犯罪證據,那麼從書房的布局來看,隔斷書房和套間的那道門出現『機關』的概率最高,於是我在後來勘查時,毫不費力就發現了那塊可以撬開的金屬收口條……我想,第一組凶宅清潔工就是因為最後一道工序,查看兇案現場有無需要重新裝修的地方,發現了這一點,才遭到了在暗處監視的胡岳的謀殺的。」

一滴雨滴,恰好落在那人嘴角翹起的一彎中,令苦笑變得濕潤:「沒想到一大群刑警辛辛苦苦勘查了那麼久都找不到真相的案子,竟被你輕輕鬆鬆就搞定了……」

「這沒什麼,小說里才能看到的詭計,現實中的警探總是應付不了的。」呼延雲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吐了吐被酒液辣了一下的舌頭道,「更何況,就算是寫進推理小說里,這個密室詭計也頂多算是個傑作,而殺死陳一新的詭計,那才真是神作呢!」

那人望著他,一言不發。

「有件事情你也許不知道,我來到省城後,因為擔心思緲,所以先去的濱水園小區,了解了一下當晚須叔在那裡設局的全過程,然後才去的楓之墅,在離開濱水園小區之前,主持那裡刑偵工作的張現河警官對我說,濱水園這邊就交給他們吧,反正案子已經結束了。我說確實結束了,只剩下兩個謎團還沒有解開,他問我哪兩個謎團,我只告訴他一個,『那位殺手是怎麼墜樓的』?還有一個我沒有講,因為我覺得那也許不是個謎團——」

「說說看。」那人道,「你認為的第二個謎團是什麼?」

呼延雲說:「從須叔當天晚上的設局來看,他毫無疑問是老謀深算、『別具匠心』的,每次都設置一個只有小郭先生才能讀懂的暗號,然後用破解凶宅內發生過的謎案為條件,將思緲和小郭先生牢牢地拴定在一定的時間裡,不知不覺地將她們引向最佳的伏擊位置,差一點就成功了,這個詭計就其實質來說,是一種『域詭型犯罪』——所謂『域詭型犯罪』,就是藉助當代社會完全無視或者遺忘的某種特殊領域的知識——尤其是古代邊緣文化的知識,製造出一個將所有相關者全部納入的『領域』之內,形成一個強大的具有磁力的『場』,讓受害者不知不覺地被催眠,只能任施害者擺布,然後再實施犯罪。由於這種作案的方式、背景或者武器,跟現代社會格格不入、毫不相關,互聯網檢索不出,刑偵工具勘查不了,所以導致任何現代刑偵手段完全失靈,可以想像成一個拿著蘋果手機、背著電腦、手持激光槍的戰士走進亞馬遜森林與各種陰獸毒蟲戰鬥,前者必然屍骨無存,因為他的所有高端的工具和尖端的經驗都完全用不上——你不具備在某個特殊領域上的造詣,你不踏入由凶宅文化構成的『場』,那麼你連遊戲的大門都找不著……」

說到這裡,呼延雲突然攤開了手:「但是我不懂,費了這麼大的氣力布下的局,難道一擊失敗之後就放棄了?我打電遊第一次過不了關,還會來第二次呢!尤其是胡岳追殺清潔工們的時候,假如須叔能和他聯手,別說劉思緲發燒了,就算她身體健康,也很難在兩隻狼的夾擊下保護一群羊吧?而且,後來唐小糖告訴我們,須叔不但沒有加害她,還提示她可能面臨的危險,甚至跟她一起演戲,逼王紅霞現出了原形——這讓我徹底糊塗了,按理說,須叔是陳一新的同謀,難道不是應該保護王紅霞嗎?還有更加奇怪的,須叔就算設置詭計,為什麼給思緲和小郭先生的通關條件是查出三座凶宅內發生的案件的真相?要知道離案件的真相越近,陳一新這個幕後真兇的暴露風險就越大,須叔到底想要幹什麼?!」

他停了一停,望著那人冷漠的臉孔,繼續說道:「當然,這一切也可以有合理的解釋,比如須叔一擊失敗就放棄了,是為了自身安全起見,他配合唐小糖演戲逼出王紅霞,是受了陳一新的指使,要把所有的黑鍋都讓王紅霞背起來,至於通關的條件么,他確信那麼短的時間內查不出什麼……所以我就沒有再多想,趕緊去了楓之墅。在楓之墅,我很快確認了自己對趙洪波案件的推理沒有錯,但陳一新的被殺還是讓我一頭霧水,畢竟那棟別墅里的每一個人,幾乎都有殺死陳一新的動機:經常遭他叱罵的員工、和他打過架的設計師、被當眾揭發姦情的一對男女、長期跟蹤此案的記者、疑似充當替罪羊的吸毒者、報仇心切的管家、正義感爆棚的武警,甚至還有那個心狠手黑的保鏢——呃,也許廚娘算是個例外——而陳一新遇害時,絕大多數人都沒有不在場證明,不過最讓我困惑的還是書房裡那扇打開的紗窗,如果我的推理沒有錯誤,那面紗窗一定是兇手在作案前特意打開的,問題是,他打開紗窗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原本飄零的雨絲,突然從牛毛變成了狼毫,淋在身上,又冷又疼,那人一動不動地站著,呼延雲卻有點兒受不了了,狠狠灌了一大口酒,繼續說道:「起初我懷疑是湯米做的,但後來被他扔到字紙簍里的那雙拖鞋推翻了;我也懷疑過童麗和管家老吳,不過都沒有確切的證據……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我甚至想過是胡岳跟陳一新起了內訌,殺了他之後又去濱水園小區殺人,雖然後來有人證明胡岳早在陳一新遇害前就已經離開了楓之墅,但是環境和氣氛,是最容易讓人對時間做出誤判的,同樣一個小時,礦井下的人們,感覺就要比地面上的人們更加漫長,而發生礦難時尤其如此。不過,當我看到蕾蓉住的房間門口那長長一條墨粉時,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我隱隱約約意識到案件的真相比我想像的要詭異、離奇和複雜得多!」

「長長一條墨粉?」那人聽得有些糊塗。

「嗯,蕾蓉打算晚上去三樓的書房勘查時當做磁性粉提取指紋用,結果不小心灑了,就這麼一長條,跟隔離帶似的正好灑在門口的地毯上。」呼延雲一邊比劃著一邊說。

「那又怎麼了?」那人更糊塗了。

呼延雲想了想該如何措辭,才開口道:「我給你打個比方,比如你是一個竊賊,想溜進一座大樓里行竊,而且你已經知道警衛當晚一定會從值班室出來巡視整座大樓,那麼你在行竊之前會做什麼?」

那人稍一琢磨便道:「我會先去值班室看看那個警衛在不在,以免行竊時碰上……」

「對啦!」呼延雲很高興地說,「這是最簡單、最正常不過的犯罪心理,行竊尚且如此,何況殺人!既然知道在別墅里有一位當晚十有八九會出來去別墅——尤其是那間書房裡巡視的警官,兇手在殺人之前怎麼就不會去看看蕾蓉有沒有睡下呢?」

那人聽得一愣。

「我有一位名叫林香茗的好友,他是中國最傑出的行為科學家,他曾經告訴過我,凡是有預謀的兇殺,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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