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血證 6

凌晨四點,恰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人們三三兩兩地散開,各回各的房間休息去了,雖然這一夜發生的恐怖事件以及後來被揭開的驚人真相,讓任何人都卧枕難眠,但一陣陣困意襲來,他們還是渴望小憩片刻,等到天亮以後,得到警方的允許再開車離開,並再也不回到這見鬼的楓之墅了。

湯米也一樣,他穿著睡衣,打開房門,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伸手「啪」地摁亮了牆上的電燈開關,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

所有的櫃門和抽屜都被打開了,就連床架子也被高高抬起,露出下面的箱子。衣架上的衣服明顯被人拿下後又皺皺巴巴地掛了回去,皮包也被翻過,裡面的各種東西:錢包、墨鏡、鋼筆、手機充電器、古龍香水、電動剃鬚刀、一本邁克爾·康奈利的《血型拼圖》……被攤了滿滿一桌子。

這是遭了賊么?哪裡來的賊這麼大膽,居然跑到發生過命案且駐紮著警官的凶宅里偷東西?!

湯米正準備出門去找濮亮報案,轉身卻是一愣,只見那個名叫呼延雲的傢伙正倚在門口。

「你有什麼事?」湯米冷冰冰地問。

呼延雲微笑道:「沒什麼事,專門來跟你道個歉,沒經過你的允許,就把你的房間翻得亂七八糟。」

湯米全身的血頓時涌到臉上,怒氣沖沖地說:「誰給你權力翻查我的東西?!」

「沒人給我權力。」呼延雲說,「陳一新被殺,兇手還沒有找到,所以我們只能對重點嫌疑人的房間進行搜查。」

「重點嫌疑人?」湯米幾乎咆哮起來,「你把我當什麼?!」

呼延雲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當然是把你當成殺死陳一新的兇手。」

湯米氣急敗壞,雙手哆嗦著,看那樣子,要是抓著塊磚頭當時就敢拍在呼延雲的腦門上。

呼延雲卻神情坦然,走進屋子,關上門,坐在椅子上,指著側面的另外一把椅子說:「請坐,我們聊聊吧。」

「聊什麼?我跟你有什麼好聊的!」湯米咬牙切齒地說,「請你馬上滾出我的房間!」說著伸手就要去拉開房門,呼延雲不慌不忙地指了指字紙簍:「請原諒我問一句,你為什麼要換下那雙一次性拖鞋?」

湯米頓時愣住了。

「昨天的晚宴上,童麗跟陳一新爭吵時,因為陳一新揭發了她和趙隆的事情,氣得她一杯紅酒潑了過去,還要上去撕打陳一新,被你們幾個攔住,當時那杯紅酒,有一些灑到了你的拖鞋上,而陳一新遇害後,蕾蓉將你們集中到一層大廳里的時候,細心的她發現你的拖鞋乾淨極了,上面一滴紅酒也沒有,請問這是為什麼?」

湯米沉默片刻,神情陰沉地說:「我有潔癖,不喜歡拖鞋上有一絲一毫的污漬,發現沾了紅酒就換了雙拖鞋,不可以嗎?」

呼延雲一笑,走到字紙簍前,將那雙拖鞋拎了起來:「既然不喜歡拖鞋上有一絲一毫的污漬,你對鞋底這滿滿一層又黑又黃的濕泥又怎麼解釋?」

湯米瞪著他,不再說話。

「還有一點,我想請你證實一下。」呼延雲把拖鞋扔回字紙簍,「我聽蕾蓉說,陳一新遇害後,你曾經指出她也是犯罪嫌疑人之一,對嗎?」

湯米一昂頭:「怎麼?不可以嗎?既然是在這棟別墅里發生的案件,既然在案件發生期間並沒有其他人進出楓之墅,那麼犯罪嫌疑人必然是楓之墅中的人之一。難不成蕾蓉是警官就可以免受懷疑?難不成就因為我指出這一點,你們就要公報私仇,說是我殺了陳一新?」

呼延雲擺擺手:「別激動,別激動,我不是說你指出她是嫌疑人不對,而是好奇另外一件事,當時你的原話,是不是大致這樣說的:『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殺人嫌疑,加上案發前後一直有羅謙和趙隆』守望『著別墅的唯一進出口——院子大門的緣故,所以槍殺陳一新的真兇一定還在這棟別墅里。』」

湯米想了想,然後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就奇怪了。」呼延雲盯著他的眼睛說,「據蕾蓉回憶,她把大家召集到一層大廳之後,確實告訴你們陳一新遇害了,但絕對沒有提他是怎樣遇害的——你怎麼知道他是死於槍殺的呢?」

彷彿被雷擊中一般,湯米的表情頓時石化!

呼延雲依舊盯著他的眼睛,不說話,房間里靜得能聽見湯米「怦怦怦」的心跳聲。

「我……我沒有殺老陳,老陳不是我殺的。」

「我得說,這兩個疑點恐怕讓你到警察那裡百口莫辯,最合理的解釋就是:昨天晚上,你跑到三樓樓道槍殺了陳一新,這時最需要處理掉的是兇器,於是你迅速下樓,從樓的側門溜出去,穿過花園,來到懸崖邊,把槍扔進河裡,然後再回到這間屋子裡。因為那時剛剛下過一陣急雨,所以你的鞋底踩了很多濕泥,於是你換了一雙拖鞋。當蕾蓉叫你們到一層客廳集合時,你無意中說出了只有你才知道的真相——陳一新是被槍殺的。」

呼延雲看著湯米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以及沁出豆大汗珠的腦門,再一次把字紙簍里那雙拖鞋撿了出來:「最初我確實是這麼認為的,不過就在看到這雙拖鞋的時候,我突然明白,我的推理是錯誤的,你並不是殺害陳一新的兇手。」

突如其來的逆轉,讓面無人色的湯米身子一震,臉上緊繃的肌肉慢慢地放鬆下來。

呼延雲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花園說:「一陣驚風密雨之後,自然是枝折葉摧花滿地,假如你真的穿著這雙拖鞋穿過花園,鞋底不可能只沾上濕泥,而一根草、一片樹葉都沒有。而這樣色澤一致、細密程度一致的濕泥,我認為只能出現在很少人涉足的平台上,於是我的推理是,昨晚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你登上了楓之墅的樓頂,當你準備回到樓內時,突然發現樓道里人影憧憧,好像出了什麼事情。出於某種直覺,你認為下到樓道會染上嫌疑,於是你順著排水管道一點點下去——這對常年做建築設計師並經常出入工地的你而言,是小事一樁——由於排水管道就在陳一新斃命的書房旁邊,你下去時剛好聽到蕾蓉在和蘇蘇、侯繼峰他們分析案情,於是你得知了陳一新的死因,這使你更加相信自己當時沒有下到樓道里是對的,你繼續往下,一直到一層,那裡正好是餐廳,管家老吳關窗時,有一扇沒有關嚴,你推開後鑽了進來,拎著拖鞋跑回了這間屋子,所以在別墅內的地板和地毯上都沒有發現你鞋底的印跡……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湯米聽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喃喃道:「我的天啊……你怎麼像親眼看到一樣。」

呼延雲再一次坐在椅子上,伸出右手示意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請坐,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了吧。」

這一回湯米沒有拒絕,爽快地在那張椅子上坐下:「你為什麼沒有懷疑我是扒著排水管下去時,從窗口給了陳一新一槍呢?」

「你的臂展不夠,排水管和書房窗戶間有一定距離,你抬平胳膊,手指頭也只能摸到窗戶的側邊。」呼延雲嚴謹的回答令湯米不禁一笑,「好啦,我的問題只有兩個:第一,你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跑到樓頂去做什麼?」

湯米嘆了口氣,慢慢地說:「對於一個建築師而言,每一棟房子,都是他的孩子,這一點,相信你能夠理解。」

呼延雲點了點頭。

「那麼,沒有任何一個人希望自己的孩子被別人說成是畸形、怪胎,對吧!楓之墅在我的作品中,即便不算是出類拔萃的,也是我付出了很多心血的,我不希望自己蓋的房子總被人說成是凶宅,我這輩子只想做一個優秀的建築師,而不是一個為生存和死亡兩界構築隧道的通靈者。」湯米憤憤地說,「趙洪波遇害的時候,我在場,我也覺得他死得蹊蹺,但是沒有往靈異的地方想,雖然此前曾經傳出過趙洪波在這棟別墅里精神失常的詭異傳聞,但這是我自己蓋的房子,有沒有鬼怪,我還不清楚么?後來六個清潔工死在這裡,業界哄傳我蓋了一座凶宅,有些媒體甚至把我稱為『中國的中村青司』,這讓我非常生氣!與此同時,我也不免犯起了嘀咕,因為固然這座別墅是我全程設計並監督施工的,但其中有一間屋子,卻是陳一新將我排斥在外後裝修的,我能保證楓之墅的其他房間絕無問題,但三層那間書房么……」湯米說到這裡,停下來,搖了搖頭。

片刻,他繼續說道:「我感到非常苦悶,乾脆把此前從來沒讀過的各種跟密室和凶宅有關的推理小說都讀了一遍,其中就包括『館系列』,越讀我越想親自來楓之墅看看,尤其查查那間書房到底有什麼問題,是不是真的被陳一新設計了什麼機關,可這畢竟是發生過多起命案的宅子,警方把守得很嚴,第二批特種清潔工進入打掃,據說還是陳一新動用了關係得到的特批……因此,當陳一新邀請我來參加晚宴時,我知道機會來了,而且這恐怕是我搞清『凶靈』真相的最後機會。晚上,我估計大家都睡得差不多了,就悄悄地溜出了屋子,我想,趙洪波死後,警方已經把那間書房仔細勘查過了,所以即便是有機會,也應該設置在室外而不是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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