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三座凶宅(2) 6

槍手有些發獃,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一根路燈下面,燈泡在雨幕中射出繽紛的清冷光芒,籠罩著他的頭頂。

他的視線有些發散,茫然地飄忽了很久,直到看到地面上自己那一撮影子,才打了個寒戰。

我在幹什麼?

獵人應該在暗處,只有獵物才會在明處,而現在——現在我竟在明處!像個活靶子一樣呆立在路燈下面!

想到這裡,他頭皮發麻,幾乎是本能地一閃!

說時遲那時快,「砰」一聲槍響,子彈打著唿哨飛過,他的一隻耳朵頓時被燙了一樣劇痛!

他馬上卧倒,多虧反應迅速,因為接下來的兩槍,子彈分別從他剛才站立時的胸腔和腹腔位置射了過去。

他用手一摸,半個耳朵被子彈削去,滿手都是血!

該死!

遇到高手了。

可是,也有點奇怪……

他就地打了個滾,滾到一個樹坑裡,慢慢地抬起頭,陰冷的目光注視著子彈打來的方向。

有點奇怪……

李文解背著唐小糖,本來就瘦弱的他,一邊跑還要不時用手擦拭眉毛上不停滴落的雨珠,所以速度越來越慢,張超說是在後面掩護,可跑著跑著就跟他們肩並肩了,「這樣不行啊!」張超急了,大喊大叫著,可是也沒什麼其他辦法,不過身後的腳步聲突然消失了,追擊者並沒有追上來。

要命的關頭,每個人都只會往好處想,張超以為甩掉死神了,眼看著就要跑到這棟樓的盡頭……

突然,從旁邊的樹叢里閃過兩道黑影,直向他們撲來!

張超手裡拎著一根棍子,劈頭就砸,跑在最前面的那道黑影只一閃,就躲過棍子,掌刀在他的腕子上一砍,疼得他哎喲一聲大叫,棍子「哐啷」掉在地上。

還沒等李文解反應過來,趴在他背上的唐小糖已經又驚又喜地大叫起來——

「思緲姐!」

劉思緲在8號樓須叔伏擊她們的房間里勘查時,突然想到了一個險些被忽視的問題:假如馮浪是被人用釋放天然氣的方式逼著打開窗戶的,那麼從廚房的天然氣介面,輸送天然氣到主卧牆上的那個孔洞,需要一段非常長的、直徑不算細的鋁塑管或者不鏽鋼波紋管,估計總長度要超過20米,這麼長的管子,就算盤成圈也不是個小物件,案發後到哪裡去了?為什麼警方在勘查現場時沒有發現?當時情況緊急,兇手不大可能將其藏在樓道里或步行梯,那樣極容易被發現,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兇手帶離了大樓……

什麼樣的人背著一大圈軟管子從樓門裡大搖大擺地走出來,會不讓一大群圍觀的人感到奇怪,除了負責天然氣管道保養的工人,大概就是經常搜羅些住戶不要的垃圾拿去販賣的清潔工了吧!

與此同時,徐冉剛剛那一句「雖然他是大郭先生,但歸根結底也是特種清潔工的一員,手套腳套啥的,工作時肯定要帶在身上啊」,也像撞錘一樣撞醒了她!已經勘查的三座凶宅里發生的案件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兇手都沒有留下任何指紋和腳印,這在某種意義上構成了可以將三起案件併案的「犯罪簽名」,但是排除第三起案件中馮浪是把自己反鎖在主卧里之外,第二起案件的現場毫無搏鬥痕迹,很明顯倪兵是自己打開門引狼入室,但警方在勘查現場時沒有發現外來者的足印,更沒有發現地面有被擦拭過的痕迹,也就是說兇手進門時就戴了鞋套,什麼樣的人戴著鞋套進入別人家裡而不會受到懷疑——也是清潔工。

至於第一起案件,就更加可疑了,按照呼延雲的推理,應該是兩個女孩內訌,王某殺害了楊某,在這一過程中有人突然闖入,無意中窺見了肢解現場,隨即與王某展開了搏鬥並用鐵鎚將其砸死,兇手雖然擦去了兇器上的指紋,但現場勘查顯示他並沒有擦過地板,可是地板上卻全無第三者留下的足印,再一次證明兇手在進入屋子前就戴上了鞋套,這隻能理解為一種工作習慣,而「清潔工」三個字也就再一次浮現在了劉思緲的腦海。

三起罪案的實施者都疑似一位清潔工,今晚在三座凶宅里逐個清掃現場的也是一群清潔工,這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聯繫呢?劉思緲沉思起來:從第一座凶宅里發生的案件分析,假如突然登門的是一個來做保潔的清潔工,那麼,要麼是其走錯了門,要麼來自死者楊某的預約,濱水園所處的市郊相對偏僻,那位清潔工很有可能就在這一小區工作。此前和蕾蓉溝通案情時,劉思緲得到過一份今晚工作的特種清潔工們的基本材料,其中註明了王紅霞此前曾經在濱水園小區從事保潔工作,更加重要的是,她的身高只有1米56,符合那個最重要的條件——在高低床的下鋪,掄起鎚子反覆砸下時,鎚頭不會磕到上層床板的底部……

如果說在第一起兇案中,現場的勘查證明王紅霞是一個誤打誤撞的闖入者,那麼後面兩起案件中,她很明顯扮演了一個執行者的身份……她所殺害的兩個人,一個組織居民對抗陳一新要拆遷的樓盤,一個負責裝修了詭異莫測的楓之墅,因此,王紅霞十有八九跟須叔一樣,是陳一新的幫凶,是隱秘不露的「同謀」,甚至完全可以做進一步的猜想:三座凶宅里的後兩起「自殺事件」,都是陰險狡詐的須叔制訂了殺人策略,由體健力大的王紅霞負責實施。

劉思緲馬上打電話給小區物業,雖然接電話的值班人員非常不高興被打攪了好夢,但還是提供了一個重要的消息:王紅霞依然租住在小區2號樓3單元的地下室。

考慮到三座凶宅均已清潔完畢,假如須叔想要跟王紅霞合謀殺害唐小糖及其他清潔工,那個地下室無疑是殺人滅口的最佳場所,想到這裡,劉思緲顧不得正被病魔折磨得滾燙的身體,拉著徐冉就往地下室所在的樓座奔跑,跑到那座樓的樓門口時,她看到了泥濘的地面那些印記和足跡,作為一位經驗極其豐富的犯罪現場勘查專家,她馬上就意識到這些印記和足跡說明了什麼,立刻追蹤了下去,並及時抄近道截住了清潔工們。

「思緲姐,思緲姐!」唐小糖摟住劉思緲,不知是哭還是笑,劉思緲也欣喜若狂地將她緊緊抱住!在北京的時候,她們偶爾會因為工作見面,但關係很差,劉思緲不喜歡這個嬌里嬌氣的官二代,唐小糖每每見到這個冷若冰霜、工作上一絲不苟的女警官也發憷……可是現在,在距離北京千里之外的地方,她們卻親熱得如同親姐妹。旁邊的李文解和張超看到劉思緲背著槍,知道援軍到了,也高興極了,顧不得雨水往嘴巴里灌,咧著大嘴傻樂。

徐冉明白,這就是整晚她和劉思緲一直要找的那個「人質」,她臉上沒有絲毫笑容,輕輕地揪了揪劉思緲的衣角,劉思緲看了她一眼,立刻明白了,她在提醒自己——還沒到歡慶的時候!

劉思緲拉著唐小糖他們,躲在了一排好像英文字母的灰色石塑後面,兩旁扎得密密的冬青形成了很好的掩護。

劉思緲稍微問了一下張超,就明白追擊者採用的戰術,更估計到當他發現獵物消失的時候,一定會從暗處走出來。於是她在石塑的一角找到了一個適合隱蔽和射擊的地方,把自動步槍架好,瞄準了追擊者即將走出的方向。

貓和老鼠的位置要顛倒過來了。

只有徐冉一個人注意到了劉思緲持槍的手——尤其是摳在扳機上的手指一直在微微地顫抖。

劉思緲盯住那棟樓的一角,等待追擊者的出現,但灌了鉛一樣沉重的腦袋不停地往下耷拉,眼皮更是酸軟得要使出全部力氣才不會閉上,她頑強地和病魔抗爭著,用自己的全部毅力,咬緊牙關,將注意力集中在目標即將出現的地方,同時反覆地想著:只要射倒了追擊者——以她的槍法必定萬無一失——自己就會一頭栽在地上昏睡過去,這想法給她以安慰和鼓勵……

迷離的幻想終究模糊了視線,等她意識到追擊者已經站在路燈下面,成為一個無論光照還是姿勢都絕佳的靶子時,已經遲了兩秒!

連續三槍,都被躲過!

從躲避的速度和掩護位置的選擇不難看出,對手有著非常專業的身手。劉思緲知道自己錯過了最好的機會,這樣的對手一旦逃過了一次,就會迅速調整狀態,絕不會再犯剛才那種低級錯誤。如果在平時,自己肯定可以擊敗他,但是現在,以淋著雨的病軀根本不可能和這樣的對手纏鬥。更加糟糕的是,對手一旦回到暗處,自己身後這一大群人,就會全部成為他的目標……怎麼辦?怎麼辦?!一陣急火攻心,她的身子一歪,居然連人帶槍都倒了下來……

頓時響起一片驚叫聲!

唐小糖叫得尤其凄惶:「思緲姐,你怎麼啦?你怎麼啦?!」

徐冉撲了過來,抱起思緲,望著她全無血色的面龐和緊閉的雙眼,對唐小糖說:「她一直在發高燒,看來是撐不住了……」

「這可咋辦?!這可咋辦?!」張超急得用拳頭直砸自己的大腿。

「你冷靜點兒!」唐小糖抓住那支自動步槍,對眾人說,「你們撤,我來掩護!」

徐冉一把將槍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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