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座凶宅 2

須叔猛地推開了門,快步穿過客廳,直達主卧,張超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將四塊固體燃料在地上鋪好,須叔這時才發現自己匆忙中忘了拿鞋,趕緊對著門外喊:「快給我拿一隻鞋來!」王紅霞剛剛找到客廳的插孔,正要把小夜燈插上,聽見須叔的喊聲,趕緊從門邊的鞋架上順手摸了一隻鞋,跑進主卧,遞給須叔,須叔依舊像在上一間凶宅一樣,引火焚鞋,血紅色的火光起初只有一苗苗大,漸漸往上燎起纖細得十分妖異的一豎,在牆上映出一個宛如弔死鬼般攀援的影子,彷彿在尋找著弔頸的繩套。須叔揚起雙臂,似乎是在護著那一簇鬼火,又似乎是在護著那一道鬼影……

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問了一句:「王紅霞,你打開水路了沒有?」

王紅霞沒有出聲。

須叔一回頭,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王紅霞的目光直直地望著牆上的火影,兩隻眼珠子像石化了一般,動也不動,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寸肌肉都在拚命地抽搐,尤其是那張臉,彷彿變成了火中的一團錫紙,眉毛、鼻子、嘴巴,不停地撕裂、擰結、扭曲、變形,忽而猙獰如鬼,忽而驚恐如羊,牙齒猶如快要凍死的人一樣捉了對兒地打,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聲音越來越大!

「王紅霞鬼上身了!」張超忍不住叫了出來!

須叔一把薅住張超的脖領子,將他提了起來道:「冷靜一點,你代替王紅霞打開水路,快!快!快!」

張超抱頭鼠竄一般衝到洗手間,往水桶里放水。

這時,王紅霞已經用雙手卡住了自己的脖子,不斷地用力,不知是手骨還是頸骨,發出了喀啦喀啦的聲音,卡得她直翻白眼,頭被扭曲到與後背幾乎成為一個直角,一條長長的透明口涎順著吐出半截的紅色舌頭往外淌!

然而須叔卻絲毫沒有上前解救的意思,甚至連看也不看她,一雙眼睛只在屋子裡掃視著,彷彿在尋找著什麼。

「須叔!」李文解上前一步,「救人要緊!」說完朝王紅霞走了過去。

「站住,先找到問題出在哪兒!」須叔厲聲說,眼睛裡射出兩道冰冷的光芒,「經也念了,香也點了,鞋也燒了,程序無誤,按理說凶靈就算一時不去,也不敢如此作祟,怎麼會鬧到鬼上身的地步?找不到原因,就算救了王紅霞,那凶靈還會上別人的身!」

「可是——」李文解一時間不知所措。

從客廳里看到這一幕的唐小糖急了,沖了進來,雙手抱住王紅霞的胳膊死命往下拽,可是怎麼都拽不動,她又去摳王紅霞扼頸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地往外掰,可是她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孩,哪裡比得上王紅霞這樣做慣了臟活累活的工人有力氣?根本掰不動。唐小糖不由得帶著哭腔大喊起來:「你們快來救人啊!快來救人啊!」

老皮和張超站在門口,都像被這一幕景象嚇懵了,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須叔似乎發現了什麼,蹲下身子一看那隻燒得半黑的鞋,立刻跳將起來,飛起一腳將那隻鞋踢開,踩滅了上面的火焰,大喊:「文解,這隻鞋不是死者的,再去鞋架上拿一隻男鞋來!」李文解趕緊去鞋架又找了一隻鞋,沖回來遞給須叔,須叔直接扔進火里!

火焰像惡魔的嘴巴,用紅色的舌頭舔舐了鞋面幾下,迅速將其吞沒在一片烈焰之中,牆壁上的影子依舊呈上吊似的攀援之狀,只是那影子的腰肢不再纖細,而是粗壯了一些。

「須叔!」李文解大叫了一聲。

須叔抬起頭來,才發現王紅霞的一對眼珠依舊像死魚一樣獃滯無神,但兩隻粗紅的大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自扼,而是扼住了唐小糖的脖子!唐小糖抓著王紅霞的手腕,想要掰開,卻怎麼都掰不動,喘息越來越艱難,拚命亂抓著,手指甲把王紅霞的胳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小唐剛才的叫聲,好像把那凶靈惹惱了,他不再自扼王紅霞,而是要借王紅霞之手扼殺小唐!」李文解焦急地說,「須叔你快點救救小唐啊!」

唐小糖看著須叔,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枯井一般的寒意。

完了,他是不會救我了……

喘不上氣來,知覺在一點點消卻,視線里一片模糊。

對唐小糖遭受的折磨,須叔好像非常欣賞,恨不得用慢鏡頭播放,但是旁邊畢竟站著一個李文解,張超也走進來用濕墩布「開水路」,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唐小糖被王紅霞掐死,於是他從身後的帆布背包里掏出一個楠木圓筒,打開之後,左手手指在裡面蘸了幾蘸,然後極快地在王紅霞面前划了幾劃,半空中竟出現了一個銀色的「魄」字,將王紅霞空蕩蕩的雙瞳耀得電光似的一閃,她的手慢慢地鬆開了……

唐小糖後退了幾步,李文解扶住她,她一邊揉著脖子一邊使勁吞咽著唾沫。

那「魄」字虛懸半空,幽游不散,須叔用手指往前探一點,字就逼近王紅霞一分,王紅霞也就後退一步,她齜著牙齒,撐開手爪,心有不甘地發出「噝噝」的刺耳尖嘯,快到牆根時,須叔猛推一掌,「魄」字呼地一下糊在了王紅霞的胸前,她頓時昏倒在了地上。

「等會兒她醒過來,就沒事了。」須叔淡淡地說,然後瞟了唐小糖一眼。

唐小糖望著他的眼睛裡充滿了怒火。

須叔冷笑了一下,走出了主卧。

「這個混蛋,見死不救!」唐小糖恨恨地說。

「別這麼說。」李文解道,「剛才多虧了須叔用『魄字法』救了你和王紅霞兩個人呢。」

「什麼是『魄字法』?」

「《續子不語》一書卷二有記,縊鬼畏魄字,倘若有一縊鬼附於某人體內,想要藉此人之手再害其他人,『但以左手兩指寫一魄字,指之入地,彼一入不能出也』,須叔精研驅凶之術後發現,倘若用雙指蘸銀粉寫之,更加有效,銀器本身就有驅凶辨毒之用,若將魄字銀粉撲於附鬼之身,鬼可立消。」

這時,王紅霞扶著地,慢慢地坐了起來,咳嗽了幾聲,神情恍惚地問:「我這是咋的了?」

李文解怕說多了,讓這個本來就頭腦不大靈光的女工更加驚惶,故作輕鬆地說:「沒事,你可能太累,剛才暈倒了。」

王紅霞有點兒不大確信地看了看站在他旁邊的唐小糖,唐小糖連忙也點了點頭。

這時須叔又回到了房間,身後還跟著張超。須叔看了看地上被燒成焦黑一團的鞋,幾朵像泥鰍一樣的殘餘火苗猶在亂躥,對張超說:「把沙袋拿來,將火滅掉吧!」張超連忙撐開布袋子,須叔只抓了一把,就皺起眉頭來:「沙子還是太粗糙了啊,太粗糙的沙礫蓋在燒過的邪上,余邪猶可順著孔洞而走,不是好事。」張超說:「怪我,怪我,取沙子的時候沒有篩一篩,可是現在三更半夜的,到哪裡找細沙去啊?」

正在這時,李文解將主卧的窗戶打開了,放放滿屋子的膠皮味兒,須叔一看,突然有了辦法:「把紗窗卸下來,篩沙子用。」

張超樂了:「這招兒高啊!」

嘩嘩嘩嘩嘩……沙子慢慢從口袋中流下,經過萬千孔隙的篩落,細沙撲滅了火焰,粗粒留在了紗窗上面。

「我怎麼覺得這有點兒像扶乩啊?」張超托著紗窗笑嘻嘻地說,「無非扶乩是用乩筆在沙盤上寫字,這個倒像是須叔你用沙子在地上寫字。」

這時,細沙已經將火焰熄滅得差不多了,紗窗的上面也被粗砂覆蓋住了一層。

「須叔,可以了吧?」

須叔搖了搖頭,指指對門的次卧:「去,把次卧的紗窗也卸下來,再篩一些沙子。」

張超老大不願意,但又沒有辦法,走到次卧開了窗戶,卸了紗窗,拿了過來平舉著,讓須叔又篩了一些細沙灑在燒邪上,才算徹底完事。

「這一堆沙子,任何人都不要動。」須叔鄭重地提醒所有人道,「現在,大家都跟我到客廳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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