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楓之墅 3

第二個問題:全體遇害的特種清潔工們到底發現了什麼「致命的秘密」?

管家老吳把蕾蓉帶到二層的客房裡,蕾蓉知道現在還不到和他深談的火候,所以只微笑著點頭致謝,老吳一言不發地關上門走了。

蕾蓉轉過身,走到一張罩有蠟染青花布單的靠背椅上坐下,看著這間客房:米色軟包背景牆令整個居室顯得又雅緻又舒適,深灰色的方格地毯彷彿能夠吸音一般,令屋子顯得格外靜謐,而鋪著鵝絨被的大床讓神經一直緊繃著的她,不禁產生濃濃的慵懶感,甚至有一些睡意了。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她說了一聲「請進」,只見侯繼峰走了進來。

「姐姐。」侯繼峰用一個手持竊聽器探測儀在屋內仔仔細細探測了一番,然後沖著蕾蓉搖搖頭,依舊壓低了聲音說,「搞定了,您放心,那個傢伙用熱臉貼警方的冷屁股都唯恐不及呢,何況他對陳一新恨得要死,巴不得他被抓起來槍斃,才不會壞我們的事情。」

侯繼峰說的是羅謙,因為上午在屠宰廠見過一面,他知道蕾蓉的真實身份,蕾蓉擔心他向陳一新泄密,所以特地向他發出警告。

蕾蓉點了點頭:「你住在哪個房間?」

「隔壁。」侯繼峰說,「今天夜裡我不睡覺,您這邊有任何動靜,我都會馬上趕過來的。」

「辛苦了。」蕾蓉說,「我看陳一新對咱們倆的身份依然心存疑慮,所以言談舉止還是要加小心。」

「嗯嗯……對了,剛剛又來了一位熟人。」

「誰?」

「也是上午參加會議的,那個生化危險品處理專家趙隆。」

「他怎麼也來了?」

「他說他和羅謙、湯米一樣,也是趙洪波遇害那天晚上的在場者之一。」侯繼峰說,「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他也是個懂事的。」他看出蕾蓉的神情略顯疲憊,便說了一句「您休息一下」,便退了出去,並關上了房門。

蕾蓉站起身拉開窗帘,從朝南的窗戶正好可以望見楓之墅的後花園,但她無心觀賞園林美景,坐回在靠背椅上,打開臨別前劉捷送她的那個文件袋,裡面裝得滿滿的都是楓之墅連續發生的兩起案件的相關材料。關於趙洪波案件的部分,蕾蓉草草地瀏覽了一遍,見與劉捷介紹的大同小異,也就沒有細看,而把閱讀的重點放在了特種清潔工全體遇害案的材料上。

也許是從早晨到現在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也許是屋子裡過於安靜,也許是窗外的天色一直昏昏沉沉,也許是從花園飄來的清香使人沉醉,不知不覺間,蕾蓉竟然睡著了……

恍惚間,她夢見了許許多多的片段:屠宰廠銹跡斑斑的鐵鉤子、長滿了濃密鬍鬚的嘴唇、牆壁上被砸開的巨大缺口、一間間破敗的磚瓦房,有如原始人廢棄了的穴居……它們死一樣的沉寂,又於沉寂中不易察覺地顫動著,漸漸地漂浮了起來,彷彿是泡在水裡的一枚又一枚完全從手指剝脫的、帶著血絲的指甲……

突然,一切都消失了,唯有一張臉孔,像舊式電腦的屏保一般不停地扭曲變形。

蕾蓉竭盡全力想看清他是誰,終於發現他很像很像劉捷,他似乎在拚命地叫自己的名字,嘴巴張得很大,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似乎是在警告自己:危險近在咫尺!

蕾蓉猛地驚醒,發現一隻手正在試圖悄悄地抽走她捏在指間的那一摞材料。

她一巴掌打開那隻手,將材料緊緊地攥在自己的手中,抬眼看時,竟是蘇蘇。

蘇蘇也嚇了一跳,胖乎乎的臉上擠出有點尷尬的笑容:「對不起……我看你睡著了,想幫你把這些材料收好,然後給你蓋個被子。」

果然,她的另外一隻手裡拎著一床薄被。

「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蕾蓉歉意地笑了笑,站起身來,「今天忙了一天,有點累,居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蘇蘇還是一個勁兒地表達著歉意:「怪我,怪我,本來我跟劉副廳長約好,應該一點左右趕到這裡,提前接應你一下的,誰知報社開一個緊急會議,不讓請假,手機又出了問題,簡訊微信都發不出去,電話更是打不通,跟劉副廳長死活聯繫不上,開完會我打了個車往這兒趕,路上又遇到一起車禍,不知道死的是什麼重要人物,好多警察圍著,把路都給封上了,沒辦法,我只好繞路,結果就遲到了,等聽到陳一新介紹你是大郭先生時,我可真的是大吃一驚呢,不過看那樣子你已經被他們完全接納了,我也就不好『拆穿』啦!」

「不過,你的反應也蠻快的,陳一新本來對我的身份有點懷疑,一聽說是你把我請來的,所有的懷疑似乎立刻消失了。」

蘇蘇搖搖頭:「你可不要小看陳一新那個人,別看他長得像一隻又肥又蠢的土撥鼠,其實可是一條毒蛇。」

蕾蓉「嗯」了一聲,又有點好奇地問:「你原來計畫給我編排的身份是什麼?」

「嗨,劉副廳長說你是個法醫,那麼我就打算說你是醫生——精神科醫生,我請來給趙憐之看病的。」

「趙憐之……就是躺在沙發上被你的書包砸中的那個瘦子?」

「對啊,他一聲叫喚真把我嚇壞了,就他那小塑料體格,我真怕我那一口袋書把他給砸扁了,然後這倒霉別墅又添一條人命。」

「怎麼來別墅住一晚上還帶一口袋書啊?」

「我是個推理小說愛好者,只要外出,身上不裝幾本就覺得心虛得慌,尤其來這死過一大堆人的凶宅,晚上睡覺前讀一本《黑暗館不死傳說》或《斜屋犯罪》,那可太帶勁了!」蘇蘇有點興奮地說,「推理小說里的兇殺案寫得再可怕,也不如現實生活中的案子恐怖血腥啊!」

「這麼說來,你採訪過楓之墅發生的兩起命案嘍?」

「趙洪波被殺那一起我沒有採訪,當時我在外地出差。」蘇蘇說,「但是凶宅清潔工全體遇害的案子,我可是省廳批准的唯一一個進入現場採訪的記者。」

「好。」蕾蓉指了指旁邊的另外一把靠背椅,請她坐下,然後自己也坐下道,「那你給我講一講採訪的情況吧。」

蘇蘇道:「其實,特種清潔工在楓之墅全體遇難的事情剛一發生,整個省城都傳開了,而且越傳越邪乎,有的說是趙洪波的鬼魂發了狂,見到活人就殺,有的說是當初楓樹嶺養老院里死的那些老人們的鬼魂一直在作祟,反正就是各種鬧鬼,搞得省里壓力很大。報社領導就派我去採訪一下,希望能報道這個案子的破案經過,以正視聽,平息人心。我一當記者的,萬金油,長期跑政法口,跟省廳關係又不錯,省廳就同意了。我去的時候,已經是案件發生後的第三天,屍體早已經被抬走了,但白色粉筆勾勒出的屍形、大片大片拖曳的血跡,看上去依然觸目驚心,尤其一個摜碎在牆上的花瓶,一把被劈成兩截的墩布,能夠想像在屠殺發生的一刻,清潔工們有過怎樣慘烈的殊死搏鬥……」

從走進楓之墅開始,蕾蓉一直集中精力偽裝自己的身份,直到現在,直到此時此刻,聽了蘇蘇的講述,她才想起,這棟別墅是一座巨大的凶宅,而也正因為此,一股涼氣悄然躥上了後脊。

蘇蘇繼續說道:「死的人多,物證也就多,勘查也就慢。接待我的刑偵隊長親自帶我在別墅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走了一圈,給我詳細介紹了一遍案情。基本情況就是一共死了六個人,有被刀砍死的,有被繩子勒死的,那個帶隊的小郭先生——好像名叫徐冉吧,摔在山崖下面,據說被發現的時候還有一口氣兒,但送到醫院後很快也死掉了。」

剎那間,蕾蓉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小郭先生是唯一的倖存者,這是警方高度保密的,蘇蘇不知道很正常,但是……還是有什麼地方,好像遺忘在棉被上的一根針一樣,刺痛了她的神經。

猛地!她突然想了起來,就在剛才,陳一新給自己介紹湯米時,曾經無意中說過這麼一句話——

「照你這麼說,吉宅還能發生兩次兇殺案一共死了六個人?!」

當時自己沒有在意,現在想來,就不大對勁了,因為楓之墅發生的兩起兇殺案,在外人看來,第一起死了趙洪波,第二起死了六個凶宅清潔工,那麼死亡數字應該是七個人,而陳一新說的是「六個人」……

也就是說,他知道楓之墅案件中有一個倖存者。

看來,劉捷說陳一新跟警方內部有所勾結,所言不虛!

這時,蘇蘇繼續介紹案情:「現場勘查表明,那個兇手非常殘忍,從一開始就是要把所有人滅口。另外,他也非常狡猾,雖然殺了這麼多人,但是現場居然沒有留下他的指紋,雖然有他的鞋印,但只能根據鞋號估計是男性,而且由於跑動、踮腳和故意擦拭等原因,沒有找到太多成串的足印,也就無法根據行走軌跡鎖定嫌犯。」

「市局報警電話記錄表明,在案發當日傍晚6點左右,110曾經接到來自楓之墅的座機打來的電話,但是接警人員打回去的時候,電話一直無人接聽,而楓之墅的一個死者就死在一層客廳的電話邊,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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