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座凶宅 4

「寧可一屋沖,不可一屋空。」

須叔站在次卧的門口,望著空蕩蕩的屋子說,然後回過頭,問身後的李文解:「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李文解點了點頭:「這是《相宅經》上的話,您給我講過的,宅有五虛,屋廣人稀乃為第一虛,因為屋亦有性,倘一屋人氣甚旺,一屋荒如墳塋,久而久之,便會生嫌隙、生恨怨,所以寧可屋子和屋子之間出現『壁刀』、『天斬』之類的相衝之煞,也絕不可使一座宅子里單獨一個屋子完全空置,否則易生精怪。」

「不錯,不錯!」須叔點點頭,「這麼一個兩居室,兩個女孩子租住,同處一室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是這次卧四白落地,空得實在太厲害了,不過,導致此宅成為凶宅的因素,還有許多,你能一一講給我聽嗎?」

「好的!」李文解一邊向主卧走一邊說:「陽宅三要:門、房、灶,房即是卧室。既然兇案發生在卧室內,那麼糾刑削殃,必以卧室為要。《三元經》雲,『地善即苗茂,宅吉即人榮,人枯先問榻,榻凶宅必凶』,我剛才清潔主卧時注意到,此宅之凶,主要問題就出在那個雙層高低床上,它至少犯了三個煞。」

須叔站定:「說來聽聽。」

李文解指著那高低床正上方的天花板道:「一煞名曰『斷頭煞』,卧室中有一橫樑,本身就屬『壓身更壓心』的不利之局,再將床榻擺在橫樑正下方,橫樑切床,此乃不折不扣的『斷頭煞』,主大凶;二煞名曰『無靠山』,人仰卧時,看不見頭頂的情況,所以床頭宜靠牆或實物,不可有空隙,否則就是頭頸虛懸,恐有失魂之災,主不吉;三煞曰『攝魂煞』,反光之物絕不可以對著床,從小處來說,夜裡醒來容易被影像所嚇,從大處來說,鏡中所含水銀有陰陽兩性,白天可以反照煞氣,夜間卻會吸食屋內『生氣』,令居住者元神受損,而這間屋子的梳妝台就擺在高低床的對面,此乃大凶!兩個大凶加一個不吉,難怪會發生兇案了。」

須叔還不夠滿意:「還有嗎?」

李文解一愣:「沒……沒有了。」

須叔道:「再想想。」

李文解皺著眉頭琢磨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

「你說的這些雖然沒有大錯,但大都是形勢派的觀點,而不是理氣派的思路,還是過多探討凶宅生成的外因,忽略了內因,追求了『術』而忘記了『道』。」須叔說,「天底下那麼多屋子,並非只有這一間的床鋪上有橫樑、頭無靠山、朝著鏡子,但是為什麼其他屋子沒事,而獨獨這間屋子變成了凶宅,其中一定有不僅僅物件碼放不合適之外的原因,這才是你應該深入考察和探究的。」

李文解拱拱手:「還望須叔指點。」

「這間屋子,除了你說的那些之外,最大的問題是『淫氣太重』和『金性過盛』。」須叔走到那黑色的鐵藝書架旁邊,隨手取出幾份封面都是穿著情趣內衣的性感美女照片的雜誌,「本來住的就是兩個坐台小姐,平時讀的雜誌又都是如此淫穢,這房間也被熏染得一片淫邪之氣,所謂『萬惡淫為首』,不單單是說淫邪本身是惡,也是說淫邪乃是招惹禍災的源頭。還有這些——」他將那幾個金屬物件拿了起來,丁鈴噹啷一陣響,原來是SM道具的手銬、腳鐐、頸圈……須叔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口,嘆了口氣。

靜了片刻,須叔又道:「《尚書·洪範》中將五行列為世間五種最基本的物質,住宅也不例外。神煞休戚、吉凶趨避都與五行的相生相剋密切相關,金、木、水、火、土在室內一定要協調均衡,不可有單一屬性過盛,否則大凶,尤其是金,從五行的屬性分析,金性為剛、為尖、為角、為煞,為攻、為傷,處處皆是兇相,可是你看這屋子裡面,鐵藝書架、鐵制雙層床、鋁合金桌子、鋁製花瓶,就連這些手銬腳鐐也是不鏽鋼的,所有的傢具幾乎全都是金屬的,要不發生兇案才見了鬼!」

張超突然說話了:「須叔,您老說了這麼多,倒是給咱講講,這屋子應該怎樣化煞啊?」

「怎麼,你還真的打上這房子的主意了?」須叔扶了扶眼鏡。

「不瞞您,也瞞不過您。」張超笑嘻嘻地說,「我來做這清潔工,不像王姐目的單純,就是為了掙幾個清潔費,也不像他們幾個,一肚子鬼胎,不知都揣著啥目的,我就是為了找到凶宅,估量價格,先人一步收購,然後賣出個好價錢。這房子我看著不錯,雖說有個橫樑吧,但戶型周正,小老百姓住著舒服,價格又比正常住宅便宜三成,拿到市場上肯定是搶手貨,這年頭,停屍房也比沒屋子強!但我這個人,生意要做,良心也要講,我可不想買了房子住進來的人,過幾天又一個個血肉模糊的,所以,您得幫我化了煞不是?這可不是給我一個人行善積德啊!」

「能在掙錢之外,想到替客戶化煞,這就強過很多隱瞞房子發生過兇案的無良中介了。」須叔指指天花板道:「本是燕雀巢棲之所,可惜這個橫樑如長蛇注穴,所以回頭你告訴買房子的人,天花板做個吊頂,一定要把這橫樑找平,不然只恐禍不旋踵,如果實在不願做吊頂,便用紅繩在樑上懸掛兩支竹簫,簫口向下,呈45度角相對,亦可化解煞氣,此其一;其二,此屋金性過強,再居者務必要在傢具選擇上多木少金,另外,再居者最好是火命,方可化克為生,化惡為善;至於鏡子不能對床,床頭不可懸虛、一室不可為空之類的,就無需多說了。」

張超聽得連連點頭。

「這些方法,都是化解形勢派的有形之煞,而真正可怕的無形煞氣,還要靠理氣派的方法破解。」須叔饒有意味地看了李文解一眼,繼續道,「屬金的煞星為破軍星,可用人造纖維材料的掛帘掛在西北面遮擋;另外,淫邪過重,即是陰邪過重,好的住宅,陰陽比例應為陰四陽六,此屋陰氣恐怕要佔七到八成,所以屋子裡可適當採取一些添陽之法,如牆壁刷鵝黃色的漆,被單、地毯宜紅色,多裝一些投射燈——注意不要投射藍色調的冷光;還有最重要的,在幾個跟兇案有關的房間,都要擺放一些驅凶之物。」

「驅凶之物?」張超眼珠子骨碌了兩下,貌似明白了,「掛把龍泉寶劍?」

須叔大搖其頭:「我給文解講授,是因為他與我有師徒之義,你在旁邊,好歹也聽一聽嘛,這屋子本身就金性過盛了,你還要再掛個殺人的傢伙?」

張超嘿嘿嘿地笑了:「那您說,都擺放些什麼?」

「三樣就夠。」須叔一邊掰著手指頭一邊說,「主卧放一個如意玉瓶,要桃木底座的;廚房擺一個純桃木的平安瓶,注意切不可在其下方擺金屬物品,否則金克木,就沒效果了;廁所掛一個桃木八卦葫蘆盤。」

「記下了,記下了!」張超喜不自勝,「多謝須叔,回頭我少不得有厚禮奉上,您老可一定給我個孝敬的機會!」

須叔擺了擺手:「不必不必,但有一事,你須得同意。」

「您說您說。」

「那三樣驅凶之物,價格加起來也不到你賣這房子獲利的一成,你便買了直接送給新的住戶,行善積德。」

「好說好說。」張超忙不迭地點頭,然後壓低了聲音,貼著須叔的耳朵問道,「剛才燒邪之後,文解問您凶靈是不是都驅走了,我看您一直沒言語,我這心裡有點兒沒底啊。再有人住進來,不會再出命案吧?」

須叔沉默了片刻道:「我只能告訴你,剛才我燒邪時,確認無疑的是驅走了一個凶靈,而且它遁出窗外不會再回來了,但另外一個,煙霧瀰漫中,竟沒有尋清它的去向,所以剛才唐小糖在次卧中了邪時,我以為是那個凶靈一直藏在次卧,想要附身於她,趁機作惡,可是卻又沒有發現——」

話音戛然而止!

張超覺察出了氣氛的異樣,望向須叔,雖然主卧里只亮著一盞小夜燈,加上須叔的臉孔大半為濃密的鬍鬚遮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確鑿無疑的是,須叔的眼睛裡放射出了無比驚詫的光芒!

須叔正在盯著唐小糖。

坐在高低床下鋪床板上的唐小糖獃獃地看著正前方,兩片紅唇半張著,一雙大眼睛像被挖掉了一般空空蕩蕩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緣故,她的周身猶如入了水的褪色衣服,正在一點點變淡。

須叔順著唐小糖的視線——準確地說是看她眼睛正對面的目標,看到了一面鏡子。

梳妝台上的那面橢圓型的鏡子。

鏡子里也有一個唐小糖,也那麼呆若木雞地坐著,但是那個虛像似乎跟本人相反,色彩正在一點點加深,而且,嘴角似乎發出難以察覺的獰笑……

說時遲那時快,須叔從書架上抓起一個銅質的工藝品轉經筒,猛地砸向那面鏡子,只聽「啪啦啦」一聲響,鏡子裂成了七八塊,鏡中的那個唐小糖頓時成了滿臉裂紋的怪物,然而須叔仍然不肯善罷甘休,將轉經筒倒轉,用尾柄將碎裂的鏡片一塊塊敲下,直到裸露出鑲嵌鏡面的背板。然後他衝到唐小糖面前,從黑袍里扯出一張不知寫著什麼文字的黃色符籙,手只一搖,那符籙「騰」地便燃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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