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詭案 4

蕾蓉一驚:「啊?到地方了?」

「對,你往右手看,看到河對面的那個小島了嗎?」

蕾蓉放眼望去,起初以為自己看到的是海市蜃樓:河面上極其詭異地升騰起了霧氣,大團大團白色濃霧的繚繞間,可見河中心浮著一座小島,小島的表面被黃色的泥土、褐色的岩石和青色的竹林所覆蓋。小島最高處約莫幾十米,上面有一棟暗紅色的別墅,長條形地卧在那裡,因為有一道圍牆圍著,所以看不清到底三層還是四層。一條既可以走車也可以走人的水泥路,從別墅的大門一直通向山腳下面。一座石橋將這邊的河岸和小島連接,只是河岸這頭是開放的,而小島那一頭則架著一根黑紅相間的橫欄,旁邊還有個瓦藍色的門衛亭,看不清裡面有沒有人。

蕾蓉不喜歡這座小島,也不喜歡小島上那棟從顏色到造型都像極了棺材的別墅,她說不上為什麼,但就是不喜歡,如果硬要找個理由,就是此刻陰沉沉的天空宛如布景師一般,給小島和別墅蒙上了一股不祥的氣息,讓她想起了很多次出現場時,那些埋著碎屍的荒山野嶺,那些腐臭作嘔的氣味和若有若無的慘叫聲……

她突然有點想反悔了,本來么,今天看完唐小糖,就準備直接坐高鐵回北京的,如果是那樣,現在都能坐在甘家口的柴氏風味齋里吃噴香的牛肉麵了,現在可好,不明不白地被劉捷「劫持」到了一個屠宰場,聽了一個叫須叔的傢伙胡扯了一通關於凶宅的連篇鬼話,又冒冒失失地答應了劉捷,到一棟發生過密室命案的別墅來參加什麼晚宴,而這棟別墅又是一副死多少人都沒夠的氣質!

等一下。

等一下!

蕾蓉突然想起了什麼:「劉廳,我記得你說,這個別墅還發生過一起更大的血案?」

「對!」劉捷的口吻突然變得異常沉重,「趙洪波死後,警方將楓之墅暫時查封,不曉得陳一新動用了什麼關係,很快解除了查封,並將其從繼承人趙憐之和童麗的手中買了下來,找了省城唯一一支特種清潔工小隊去清潔。楓之墅雖然很大,但出事的畢竟只有一間書房,連帶樓道一起清理的話,預計一天也就搞定了,誰知特種清潔工小隊一去不復返,家人怎麼也聯繫不上,有個隊員的老爸就直接去了楓之墅查看,然後報了警,報警時的聲音幾近精神失常,警察過去一看也嚇懵了,別墅里躺著五具屍體,不是被勒死的就是用刀捅死的,唯一的倖存者,是山腳下一個奄奄一息的女孩……」

雖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此刻聞聽,蕾蓉還是打了個寒戰。

五條人命,加上趙洪波的,六條,還有養老院那些在一場「單純的事故」中死去的無數老人……

屋子裡好像存在著一些並不存在的人。

當了這麼多年法醫,還極少見到在同一個地方發生這麼多起詭異的死亡。

眼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馬上跟劉捷提出:我不想去這個楓之墅了,我要馬上離開這個地方、這座城市,回北京去……哪怕被他嘲笑。

蕾蓉這麼想著,剛要張嘴——

車子「嘎吱」一聲停下了。

就停在那座石橋的橋頭。

劉捷側過身,對蕾蓉說:「按說,我應該給你講一講這第二起兇殺案的犯罪現場勘查情況,但已經送你們到地兒了,我得抓緊回去布置全運會的安保工作,所以就不說了。再者,這個案子跟趙洪波的那個案子不一樣,趙洪波之死,我多少算是親身了解和經歷了一點兒,有發言權,而第二起案子,我也只是事後根據屍檢報告、犯罪現場勘查記錄和倖存者的筆錄來了解。除了剛才發你電腦里的那些文件之外,我還複印了一些紙質的材料,現在都給你,你到楓之墅之後再慢慢看吧。」

說著,他從手提包里拿了一個文件袋出來,塞到蕾蓉手裡:「到了楓之墅,那個先前我跟你說過的『內線』會在門口迎接你,給你編排新的身份,並向你進一步介紹案情。我一旦到全運會場,就改用安保內部通訊系統,你打不通我手機了,明早我再來接你。」他又叮囑坐在駕駛位上的侯繼峰:「猴子,你跟蕾處下車,走過橋,步行去別墅吧,反正也不算遠,記住,一定要保護好蕾處的安全,無論什麼事兒都聽她的指揮!」

應該馬上說,馬上告訴他:我不去楓之墅了!

但是蕾蓉卻怎麼也張不開口。

劉捷看出她的神態有異,似乎猜到了什麼:「蕾處,你還好吧?」

蕾蓉苦笑了一下,為自己這永遠是屈己從人的性格:「沒事。小唐的行李在車的後備箱里,你先存著,等找到她,再還給她……對了,你把濮亮的手機號給我一下,我在調查中萬一遇到什麼問題,可以隨時找他。」

「也好,也好。」劉捷把濮亮的手機號告訴了她,「那個傢伙也參與了第二起案件的偵辦工作,可惜跟第一起案件一樣,還是什麼都沒有調查出來,他原來當的是刑偵總隊副隊長,後來堅決要求降職去楓樹嶺派出所當所長,跟這兩起案子死磕,揚言不破案就在派出所待一輩子……」說著,打開車門下了車,等到蕾蓉和侯繼峰也下了車以後,他一屁股坐上普拉多的駕駛位,將車子掉了個頭,正準備往回開,突然又把車窗搖了下來,對著侯繼峰說:「猴子,你來一下。」

侯繼峰趕緊跑上前去:「廳長,啥指示?」

劉捷從腰裡拽出個東西,遞給侯繼峰:「這個你拿著,彈倉是滿的,遇到緊急情況,該用就用!」

蕾蓉看得很清楚:那是一把NP22型警用手槍。

目送著劉捷開車遠去了,蕾蓉和侯繼峰肩並肩往橋的那邊走去。河面不寬,但河水很急,嘩啦啦地沖刷著河岸,蕾蓉扒著欄杆向下面望去,只見倒映著天色的河水也陰沉沉的,波浪翻卷間,一股鐵青色的寒意浮出河面,河底好像伏著一匹巨大的蝠鱝,居心叵測地扇動著如翼般的胸鰭。

「在想什麼,蕾處?」侯繼峰問道。

「我想起了你們劉廳剛才打的一個比方,他說案件『簡單明了得像泡在白開水裡一樣』,而事實上,一個泡在白開水裡的東西,由於光的折射作用,反映出來的並不是事物的真實位置。」蕾蓉望著正前方——山頂的那座別墅,彷彿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希望我能找到些什麼,雖然只有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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