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72章 不甘心啊

如今的王府其實就是事實上的太子府,雖說有二龍不相見的箴言,皇帝也一直沒有立儲,但府中所用的節仗都依著東宮的規格。

再加上皇家子嗣艱難,如今李妃好不容易壞上了龍種,府中更有太醫長期駐紮。

聽到裕王的傳詔,不片刻就有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太醫顫巍巍地過來,懸絲診脈,又閉目良久,這才默默地點了點頭,提筆在紙上開起了方子。

他面無表情,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

倒讓富裕王莫名擔心起來,忍不住問:「郎太醫,愛妃如今是就何情形?」

郎太醫這才緩緩道:「甚好,前一陣子,吾觀李妃娘娘的脈相,還有些滯澀不暢,今日卻是宏大穩健,王爺無須擔憂。怕就怕……」

「怕什麼?」裕王的聲音嚴厲起來。

郎太醫:「娘娘脈搏宏大,如今又天乾物燥,怕就怕火氣太旺。因此,我就開了一劑下火清熱的方子,娘娘可以隨意吃吃。若是吃到有腹瀉癥狀,即可停用。」

王爺聽到郎太醫開的居然是清熱的方子,頓時惱了:「郎太醫,本王請你過來,是想問問愛妃胎位一事。」

郎太醫一笑:「王爺還是找個穩婆看看吧,術業有專攻,我可不懂產科。」

裕王這才醒悟過來,男女有別,自己的愛妃胎位不正,需要用手才能摸出來,自然不肯讓這個糟老頭在她身上一陣胡來。而且,生產一事有專門的接生婆負責,男人都要迴避,以免撞了血光。

當然,也有男接生婆這種特殊存在。

比如武得年間就有一個從宮裡出來的太監,姓錢。這人略通醫術,又長得一雙小巧的手,對付難產有一整套經驗,手小,在處理起這種事情來,有極大優勢。流落民間之後,靠這一門手藝,倒也混得不錯,人稱錢小手。

後來,武得皇帝對北方草原民族用兵,有個將軍的小妾難產,在床上折騰了一天一夜,眼看著就不成了。經人介紹,將錢小手請了過來。

好個錢小手,果然生得一張妙手。在方寸之間騰挪迴旋,竟在一壺茶的時間中,生生將那嬰兒從中接了出來。

那個將軍大喜,擺下酒宴,又將一大包金銀饋贈給錢小手,說,若非先生,本將軍可就絕後了,大恩不言謝,日後若有吩咐,儘管說話。

酒酣耳熱之後,那將軍突然抽出刀子,一刀就將錢小手的腦袋砍了下來:「麻辣隔壁的,老子的女人,怎麼能讓你亂看亂摸?」

為李妃接生的穩婆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請到王府里了,這人是宮中的老宮女,也是個可靠之人。李妃胎位不正的事情,她也是知道了。

郎太醫退下之後,裕王也著人將這人請過來。

穩婆摸了摸李妃的肚子,表情大為驚訝,又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恭喜王爺,娘娘的情形比之以前,卻要好上許多。」

聽穩婆這麼說,裕王的那顆心總算安穩了些,問:「愛妃的胎位起了變化,怎麼又成好事了?」

穩婆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露出一絲笑容:「稟王爺,娘娘的胎位先前是頭上腳下,這叫逆胎。產婦若遇到這種胎位,不但胎兒保不住,連當娘的也是九死一生。如今變成了橫胎,雖然生起來有些困難,卻不是沒有辦法可想。」

見王爺有些疑惑,穩婆解釋說,這人在娘肚子里的時候,都是頭下腳上的。生產時,腦袋往下一鑽,手腳就隨著身子由產道中順利落地。可若是頭上腳下,腳先出來,雙手卻要卡在產道里,真遇到那種情形,神仙都救不了。

「而且,看娘娘的情形,這胎位好象也在朝好的方面變化,沒準過幾天,胎位就變得正了。」

裕王聽她這麼說,一顆懸在半空的心才落地,大喜,命人厚賞了穩婆,笑著對李妃道:「愛妃,既然穩婆這麼說,寡人這就安心地等著做父王了。前一陣兒,你胎位不正,本王憂慮得茶飯不思,如今可算是好了。也合著是你福大命大,有滿天神佛保佑。」

李妃一笑:「還不是王爺的德行所至,吳節先生的這套引導術高妙。」

王爺這才醒悟過來:「對對對,本王倒是忘記了,這可不是我的德行。這個吳士貞啊,還真是本王的福將,先是在厘金制度上弄得嚴黨灰頭土臉,又在詩詞上讓小閣老敗得一塌糊塗。如今,你學了他那套導引之術,連胎位都慢慢地變得妥當。說起來,你我,加上這未出世的王兒,咱們王府都欠了他一個天大人情。」

李妃笑吟吟地看了裕王一眼:「什麼福將,吳先生可不是我們王府的人。怎麼,王爺動了愛才之念了?」

「若說才華,單就詩詞一物,此人宛若墜落凡塵的仙人,誰能不愛?」王爺沉吟片刻:「可吳士貞是父皇的人,我就算有心招納,難不成還能與天子搶人才?」

李妃淡淡一笑,卻不說話。她已經看出王爺已經動了愛才之念,可就算有心招納,吳節留在皇帝身邊,也比直接招進王府來更有使處。

王爺想問題,有的時候還是簡單了些。

不過,看樣子,這個吳士貞是入了王爺的法眼了。

王府之中,能夠被王爺稱之為先生的,不是內閣閣臣就是未來的大明宰相。

未來皇帝龍潛時的舊人究竟意味著什麼,整個大明朝都知道。

進了王府,就意味著走上青雲路。

「王爺,剛才穩婆說了,妾身現在還是橫胎,生產之時仍有風險。希望到時候,能夠依靠吳節這套引導法門,將胎位整個地扶正了。」

「是是是,那套引導術愛妃不可懈怠,每天都得來來回回練上幾遍才好。」王爺忙道:「如果到時候能夠順利誕下王兒,本王定要親自向吳節致謝。愛妃,吳節喜歡什麼?」

李妃微笑:「吳世貞大名士一個,金銀絲帛這等俗物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的。讀書人都愛書,府中藏了幾本元朝時的八思巴文典籍,到時候賞給他就是,吳先生想必會非常喜歡的。」

此刻,若吳節知道裕王和李妃的對話,肯定會淚流滿面,凄厲地大叫一聲:「我這人就是俗啊,我都三俗了,讓金子銀子來得更猛烈些吧!我不要書,不要輸啊!」

……

地暖燒得很熱,黎明的時候,嚴世藩就被一個噩夢驚得醒了過來。

在夢中,他夢見自己正好坐在會試考場上奮筆疾書。

這一年,他才二十歲,早就以才名震動天下。無論是詩詞,還是八股文章,一旦作出出來,就會引起士林中人的一片讚歎之聲,並抄寫謄錄,傳諸天下。

正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指點江山,激昂文字。

自從參加科舉以來,也是無往而不利,從縣到府,再到院試、鄉試,都是一路斬將奪關。

如今,總算是憑藉著胸中的那一團錦繡,殺到會試考場中。

只要得了進士,進了翰林院,那就是大好前程,如花美景。

在夢境中,這一場會試已經到了最關鍵時刻,是三篇八股時文,只要過了,就是進士功名,一切自與往常不同。

他用顫抖的手接過題目紙,一看,頓時歡喜得幾乎要跳起來。

這幾道題目都是自己以前作過的,也又作得極好。如今,只需照搬上去,得個前三,當不在話下。

哈哈,十年寒窗,等得就是這一天。

我嚴世藩不是紈絝子,我嚴東樓,今日要一飛衝天了!

志得意滿地磨好了墨,提起那金光燦燦的毛筆,正要以一個瀟洒的肢勢將文章填上去。

突然間,考舍的大門被人狠狠拉看,就有人衝上前來,一記耳光抽到自己臉上:「孽子,孽子!」

他猛地抬起頭看過去,卻見父親怒氣沖沖地看著自己,大聲吼道:「兒子,兒子啊,你不要忘記了,你是我嚴嵩的兒子,而我嚴嵩卻是大明的首輔。若你中了進士,上了殿試考場。做為首輔,我是讀卷官。老子讀兒子的卷子,你讓天下人怎麼看。三人成虎,積骨消毀,你這是要害為父啊!」

「若你真中了進士,被用心人利用,我嚴家就完了啊!」

嚴世藩楞楞地看著父親,心胸之中突然有一股怨恨之氣勃然而發:「父親,你是捨不得你的首輔位置啊,若兒子真中了進士,你就要上摺子請辭,這也是大明朝的規矩。是不是,你自己摸著心回答兒子,是不是捨不得你的首輔位置?可是,你想過沒有,是,你已經五十多歲了,熬到入閣很不容易。可兒子才二十歲啊,人生的路還長。你想保住內閣的位置,兒子也想要點翰林啊!難道就因為捨不得手頭的權位,你就要毀掉兒子的前程嗎?」

說到悲憤處,嚴世藩淚水就下來了。

沒錯,大明朝是有這麼個規矩。因為內閣首輔在殿試時直接決定狀元、榜眼、探花的名次,是讀卷官。所以,如果有直系親屬中了進士,進了殿試考場,就要自動辭去元魁的職位,這叫避嫌。

整個大明朝兩百年來莫不如此,唯一的例外是楊庭和與楊慎。

不過,人家楊慎是大明朝第二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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