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68章 搶飯碗的來了

即便皇帝特許吳節專心備考,不用去西苑豹房隨侍,但吳節還是很自覺地每隔一兩天就去那裡露個臉。

他現在的身份有些尷尬,說是天子近臣吧,身上卻只有舉人功名和一個可憐巴巴文淵閣校理閑差,若不是有身份特殊,基本上處於人見人踩的地位。所以,還是要經常去嘉靖那裡串串門,混個臉熟。

人情這種東西,即便是親戚,走動得少了,也要生分。

當然,只要等自己中了進士,點了翰林,在士林中有了地位,一切卻又不同。

最近這兩日,隨著自己那首李白的五言《花間獨酌》一出,用名動京城來形容並不過分。先前嚴世藩和李府放出的謠言,在這首詩才衝擊下,自然是煙消雲散了。

雄渾的氣勢,醉人心脾的詩句,飄飄若出塵仙人的意境,同小閣老那篇只有格律嚴整到拘泥的五言一比,無疑是天上地下。

第一場小閣老已經輸得難看,這一場加賽更是敗到顏面盡失的地步。

無論怎麼看,勝負已經水落石出,誰高誰低,也沒再比試下去的必要了。

突然間,眾士子突然有種大快人心之感。

一則,吳節的詩詞實在太好,好到讓人高山仰止的地步。再則,這個嚴世藩實在是太討厭了。

嚴家父子把持朝政二十多年,結黨營私,幹了很多人神共憤之事。再加上嚴世藩性格暴躁,黨同伐異,只要不是嚴黨,一概被他當成敵人,這樣的性子想不樹敵都難。

更重要的時候,這幾日,厘金制度已經正式刊載在府邸紙上,發行全國。朝廷也正式下了公文,只待年後,就在東南五省正式實行,由浙直總督衙門主持。

這個消息一出,天下震動,輿情嘩然。

明朝讀書人自來就有參政議政的習慣,如何看不出這項政策的要害之處,本著誰受益誰負責的原則,所有的人都以為這個厘金制度定然出自嚴黨之手。

「財政獨立,又坐擁南五省十萬大軍,嚴家這是要做反啊!」

「蟊賊!」

「大奸大惡之徒!」

一時間,不但御使們的彈劾摺子言辭更加激烈,在京城等著參加會試的舉人們也對嚴家破口大罵,在他們所舉行的文會中,嚴家父子照例成為詩詞文章中的反面典型,被極力地醜化。

如今,吳節以詩詞連勝嚴世藩兩場,真真是大快人心了。

一來,吳節的詩寫得實在是好,二來任何能夠打擊嚴黨的行動,他們都不肯錯過。

到如今,吳節在京城算是徹底的火暴起來,幾乎所有讀書人的聚會中,都可以聽到有人談論這個名字,並舉杯朗誦起那篇「花間一壺酒」,然後一飲而盡,仰天長嘯。

用如日中天,讚譽滿城來形容吳節此刻的名氣,也不為過。

這兩日,吳節的府上也是訪客不斷,有應試的舉子,有鄉試中舉的同年,也有不少有官職在身的士林中人。

忙了兩日,吳節再也抵受不住,索性逃了出去,準備到豹房那裡呆上一天,求個清凈。

嘉靖皇帝這裡確實情境,當年武宗正德皇帝的中樞機構豹房是北京城中第一熱鬧的所在,可如今卻被嘉靖改造成了一個大道觀。已是三九天,滴水成冰,整個豹房被茫茫白雪籠罩,聽不到一絲聲音,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再看看已經結冰的湖水,遠處的西山,倒有些千年古剎的意味。

吳節身上帶著可以自由出入宮禁的腰牌,一路自然是暢通無阻。

就吳節所知道,最近的嘉靖皇帝不知道是吃錯了葯還是怎麼的,幾乎每天都要在宮中祭天拜神,三天一大醮,每天一小醮,弄得宮裡烏煙瘴氣。估計是他最近的身體好象有垮掉的跡象,據黃錦說,嘉靖皇帝身上都是紅色青色的小斑點,跟頭金錢豹似的。腳上皮肉也徹底鬆弛下去,還帶有浮腫,用手一掐就是一個坑,半天也起不來。

這是典型的重金屬中毒,即便是在後世,要想徹底治癒,也需要費不少功夫。而在古代,這卻是不治之症。

看起來,嘉靖肯定會和真實歷史記載中一樣,沒幾年好活。

吳節心中琢磨,這病以明朝的醫療手段還真沒辦法,或許多喝些牛奶會有所緩解吧?

皇帝對他有知遇之恩,吳節對他還是很有好感的。

進了豹房,正想著該如何勸解嘉靖少服用些金丹,就聽到門口旁邊的耳房裡傳來兩個鴨公嗓子的聲音:「安公公,你說,這胡大順父子也太難侍侯了吧,還真當他是這豹房裡的主人了,頤指氣使,看得人心中窩火。」

「誰說不是啊,小林」安公公嘆息一聲:「沒辦法,誰讓人家在萬歲爺那裡正得寵呢,咱們也惹不起。」

這二人吳節卻是認識的,品級不高,屬於在皇帝身邊侍侯的閑雜人員。

聽他們談起一個叫胡大順的人,吳節心中疑惑,這人他卻沒聽說過,究竟是幹什麼的?

就停下了腳步,朝屋中走去。

安公公嘆息完,小林有些悲憤地接嘴:「這些年,咱們侍侯在萬歲爺身邊,見過的人也多了。從前的邵元節邵天師、藍道行藍神仙、陶仲文陶仙長,見了我們也是客客氣氣的,那才叫氣度呢!對了,就算是現在的吳士貞先生,不比胡家父子得寵,不也沒有任何架子,看得就讓人想親近。這胡大順還好些,他兒子胡元玉簡直就不是東西,當這裡什麼地方了。整日問我們要錢要物,一個不高興,就以耽誤了萬歲爺齋醮大事這頂大帽子壓人。

就在昨天,我剛買了一件玉佩,花了一年的俸祿。結果這狗雜毛給看到了。劈手就搶了過去,說是要給萬歲爺合葯,小人,真真的小人!」

小林的語氣中滿是憤恨。

安太監小聲勸慰:「小林,這事你還是忍了吧。那胡家父子這些年一直沒有得勢,窮到極處自然就窮凶極惡起來,什麼錢什麼物都想要。有吳士貞先生在還好,可他剛中了解元,如今又名動京城,早遲是要中進士的。他一走,這陛下身邊就是那兩個姓胡的了,得罪了他們,小心被人使絆子。」

小林憤怒地說:「我卻不怕這兩個小人,他們又不是禁中十三衙門的,管得著我們嗎?」

正說著話,就看到吳節走了進來,忙與安公公同時站起來,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吳先生可來了,陛下正念著你呢,吩咐說,等你一到,就引你過去面聖。」

「你們剛才說什麼呢,可是宮中進了新人?」吳節從懷裡掏出一包松子和花生杏仁扔到桌上:「小林,聽人說你這人沒別的愛好,就喜歡吃些零嘴兒,給你帶進來了。」

小林:「難得先生記掛我這個芥子般的人物。」臉上滿是感動,態度殷勤起來:「先生,陛下那邊你還是快些過去吧,你不在,沒人替萬歲爺他老人家寫青詞,阿貓阿狗都跳出來邀寵了。」

「好,這就去。」

吳節點了點頭,就在安太監和林太監的帶領下朝豹房深處,嘉靖皇帝的靜舍方向走去。

他算是聽明白了一些,應該是在自己不經常來豹房的這段時間,因為沒有給皇帝寫青詞,就有人借這個機會鑽出來想要替代他的位置。

青詞這種東西是明朝道教祭神打醮時必不可少之物,齋醮之人在勾通天地人神時,但有所求,都要用硃砂將所想說的話寫在青藤紙上,念頌之後燒給上蒼,如此才能夠讓神仙和上天看到。

本來,嘉靖皇帝身邊本有一大群青詞好手,比如嚴世藩、徐階、李春芳、張居正等,都是這個年代文壇上一等一的宗師。

無奈,前一陣子,吳節在青詞上勝了嚴家父子,嚴世藩最近又忙著在詩詞上和他打擂台。而徐階和張居正身為內閣輔臣,又碰到年底事多,根本沒空暇進宮侍侯。至於李春芳,正放在外面鍛煉,許久都沒露面了。

所以,在這兩個月里,嘉靖設香案時所需的青詞都由吳節一手包攬。

估計這什麼胡家父子,就是在自己不在的時間裡,頂上來的。

「對了,你們所說的胡家父子究竟是什麼來歷,青詞作得如何?」吳節志在科舉,如今全副心思都落在進士科上面,不但必須要中,還得獲得好名次,以便進翰林院。

所以,對於有人來搶自己飯碗,在皇帝面前爭寵一事卻不放在心上。

畢竟,明朝讀書人要想要好的前程,唯一的路子只能是科舉。否則,就算你在皇帝那裡再得信任,終歸不是主流。大才和智商高如嚴世藩者,就因為是國子監出身,沒有中個進士,即便入了閣,也要遭人詬病,有些抬不起頭來的感覺。

吳節原本以為這胡家父子和自己一樣,估計也是有些才名的秀才、舉人之流。可安太監的回答卻讓他有些意外。

安太監道:「吳先生,說起這胡家父子,卻也是宮裡的老人了。先生別誤會,他們不是太監,而是道士。胡家父子,父親那個叫胡大順,兒子叫胡元玉,湖北黃岡人。本在一小道觀出家做道士,後來不知道怎麼就認識了陶仲文陶神仙。經他引見,這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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