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61章 衝突

聽說剛才這一首震古爍今的絕妙好詞的作者就是眼前這個高高大大,氣度不凡的青年,所有的士子都圍了上來。同時拱手:「見過吳士貞。」又各自報上名字。

那刁德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一臉的興奮:「士貞兄,前番茶舍見面,就覺得兄台雅量高致,不是凡品,想不到這首好詞居然出自你手。哈哈,竟然將大名鼎鼎的小閣老都給比下去了,刁德與有榮焉!」

說著話,他就以吳節好友自居,不斷地收著其他士人送上來的片子,興奮得滿臉微紅,胸膛也比往日挺得高了些。

吳節淡然一笑:「不過是一首《雨霖鈴》罷了,乃吳節前一陣子心有所感,無心偶得,不值一提。倒是小閣老著相了,在吳節面前耍官威。此番比試至此,卻已瞭然無味,告辭了,告辭了!」

一拱手,就要離去。

明朝讀書人都生了一身桀驁不馴的骨頭,特別是這種文友之間的比試,勝者為王。至於比試雙方的身份地位,卻不要緊。若在這當兒抬出自己的官位,以勢逼人,不但落了下乘,還得惹人笑話。

於是,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目光看了嚴世藩一眼。

嚴世藩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鱉,這才醒悟到自己剛才心神激奮,一時失言,已成士林中的一大笑話,只恨不得地上有條縫隙好鑽進去。

一般人到了這種情形,早就該無顏在這裡呆下去了。

可嚴世藩今日來見李偉、李歷父子卻另有要事,事情沒半好,如何肯打道回府,頓時僵在了那裡,面色又紅又白,眼神里全是嫉恨。

狠狠地打了嚴世藩的臉,又讓自己大大出名,吳節也不想再停留下去,舉步欲走。

這個時候,桂圓突然從彩棚里鑽了出來。

大約是覺得外面都是上前爭相與吳節結識的讀書人,實在太擠,就喊:「士貞先生,士貞先生。」

喊了幾聲,見沒人讓道。小姑娘作為李妃的貼身丫鬟,在王府里也是能說上話的人,如何按耐得住,就朝旁邊的人推了幾把:「讓讓,讓讓!」

這一推,正好推在嚴世藩的身上。

小嚴真心神恍惚,一時不防,竟被這個十四五歲的胖丫頭推得一個趔趄,一頭撞在旁邊的那顆玉蘭樹上,「沙沙」聲中,樹上的積雪落了他滿頭滿臉。

吳節見桂圓出來,忙走了上去:「桂圓姑娘,可有吩咐。」

眾士子這才發現來了個小丫頭,以為是吳節的家人,都很客氣地讓到一邊。

桂圓小聲問:「士貞先生,先前倒是忘記了,你那三個引導法門中第二個下蹲動作實在太難,我家主子身子沉重,做的時候可不可以用人扶著?」

吳節:「不可以,否則還有什麼效果,這一式鍛煉的是腰腹的力量。」

「哦,這樣啊,桂圓明白了。」桂圓連連點頭:「多謝士貞先生,我這就去回話了。」

正說著話,嚴世藩總算是站穩了身子。他頭臉上落滿了積雪,被頭上的熱氣一蒸,化成雪水流進脖子里,又冷又濕,頓時怒火攻心,罵道:「哪裡來的賤婢,有娘生沒爹養的狗種!」

今天晚上的失敗是如此慘痛,一向脾氣暴躁的小閣老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一時間,污言穢語滾滾而來。

眾士子本對嚴世藩的詩詞文章頗為佩服,可今日的小嚴身上哪裡還有內閣輔臣的模樣,純粹就是一個市井潑皮。

都心生厭惡地悄悄退後一步,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女人和男人吵架,天生就要吃些虧。桂圓雖然生性潑辣,可畢竟是個小姑娘,如何招架得住,頓時眼眶微紅,眼淚都下來了。

吳節冷笑:「好一個小閣老,居然罵起一個女人,成什麼體統。」

他伸手護住桂圓:「桂圓,嚴世藩這是惱羞成怒,你也不要同他一般見識。」

「見識,見識個屁!」嚴世藩歇斯底里地叫道:「吳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什麼玩意兒,你就是個齷齪小人,諂媚討好的東西!仗著那位爺的寵愛,埋汰起爺爺了?你不是要參加春闈嗎,就別做夢了。知道前一陣子為什麼報不上名嗎,哈哈,滋味如何?」

吳節沒想到堂堂內閣閣臣竟然說出這種惡劣的話來,瞳孔收縮,一字一句道:「原來一切都是小閣老所為啊,我就說吳節這段時間為什麼如此不順利。」

他突然明白過來,禮部的人為什麼在科舉報名一事上對自己如此刁難,原來是得了嚴世藩的命令。

不但如此,這人還當著眾人對我吳節如此羞辱,這個仇今日算是結下了。

吳節知道現在和嚴世藩爭吵毫無必要,公道自在人心。小嚴今日丟人已經丟盡,他也沒必要陪他一起發瘋。

冷冷道:「人若辱之,必先自辱。小閣老,咱們日後見分曉,告辭。」就要朝大門外走去。

「嘿嘿,被我說中了吧,沒臉留在這裡了吧?」嚴世藩得意地大笑。

吳節霍然停了下來,看來,這個小嚴是給他三分顏色就要開染坊了,今日定然要給他點厲害瞧瞧。

桂圓還在小聲地哭著,這個時候,李妃的彩棚的門帘子挑開了,露出她那張端莊的面龐。

一皺眉:「桂圓你哭什麼,像什麼樣子?小閣老要罵你幾句,讓他罵就是了,丟人的是他,卻不是你。」

嚴世藩可不認識李妃,見說話這個婦人穿得樸素,又大這個肚子,以為不是一個普通人。他本就急火攻心,卻沒想到能夠坐在這彩棚中的,都是有身份又名望之人。

「你又是何人,可是剛才這個賤婢的主人,丟人,我嚴世藩什麼時候丟人了?一個身壞六甲的婦人,竟然當著這麼多人拋頭露面,真正丟人的可是你!」

李妃被小嚴這麼一罵,頓時一愣,卻不生氣,反無奈地朝吳節一福:「士貞先生,同這樣的人多說一句也是多餘。算了,孤家還是回王府吧,你隨我的車駕一起走。」

「是。」吳節見嚴世藩同李妃扛上了,心中好笑:小嚴啊小嚴,你這是做死呢還是做死呢還是做死呢?居然得罪了未來的大明朝當家人,不過,你們嚴黨的日子也沒幾年了,還論不到李妃來收拾你們父子。

嗯,接下來若有機會,吳節倒不妨快意恩仇,給嚴黨一點厲害。這嚴家父子啊,把該得罪的人都得罪遍了,牆倒眾人推,已立於危牆之下,可笑卻不自知。

心中這麼一想,就鬆快下來。

「桂圓,咱們走吧。」李妃道。

桂圓抹掉眼淚:「是,娘娘。」

「娘娘」二字讓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驚,能夠出現在李府,又是孕婦,被人稱之為娘娘,不是裕王府的李妃,還能是誰?

嚴世藩剛才大罵里妃的侍女,又對李妃如此無禮,得罪了未來的皇帝母親,前景堪憂。

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小嚴,嚴世藩也是身體一晃,然後猛一咬牙,將身子站直了強撐著,冷笑著目送李妃和吳節出了大門。

嚴黨和裕王府本就互為政敵,要說得罪,早就得罪盡了,也怕不了這麼多。

……

等到吳節和李妃他們走遠,李歷才搖晃著身子出來,大聲嚷嚷道:「怎麼了,大家怎麼都安靜下來,吃酒,吃酒。剛才那啥花魁比試如何了,誰贏了?」

依舊沒有人回答,看小嚴的目光更多了一分憐憫。

李歷可是個難纏的人物,嚴世藩得罪了他妹子,李家的頂樑柱李妃,等下這個李歷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

當下,眾官員和士子們紛紛上前拱手告辭,一場生日宴就這麼不歡而散。

……

用輕車簡從來形容李妃的車駕也不為過,同她一道走出李府大門之後,吳節就看到一乘馬車,和一頂暖轎。拉車的那兩匹馬毛色班駁,看起來有些年齡。

馬車和轎子都顯得破舊,車轅都脫了漆,轎子上的蒙皮也都打了補丁。

兩個轎父和那個車夫都穿著粗布衣裳,完全沒有王府中人的氣派。

甚至還比不上城中的商賈、富戶。

不得不說,明朝的許多君主其實都很簡樸的。從開國使的朱元璋,再到仁宗、宣宗,後來的隆慶皇帝,都不嗜奢華。至明朝末年的崇禎皇帝,對自己的苛刻已經到了自虐的程度。

當然,嘉靖皇帝是其中的異類。不過,人家用的是自己的錢,從不向國庫伸手。

李妃因為有孕在身,坐不了馬車,就將車讓給了吳節,自去乘那頂暖轎子。

分手的時候,李妃溫和地問吳節說「士貞先生,本以為這場比試先生即便要贏,也是頗難的。卻不想你寫出這麼一首絕妙好詞。好一句楊柳岸,曉風殘月……哎,聽得孤家心中卻也難過了。先生以後莫要再做這樣的詩詞了,好不好?」

吳節一楞:「李妃娘娘,吳節不明白。」

李妃幽幽一嘆:「孤有孕在身,太醫院的太醫說了,得保持心緒寧靜。先生的詩詞聽得人心搖頗動,一時間竟保持不住,看得多了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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