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58章 沒人比得過

吳節在屋中聽得大覺無奈。他以前本以為自己得了今年順天府鄉試頭名解元,就算不是名滿天下,怎麼著也該名動京城了。可前幾日同刁德和那個姓文的舉人結識之後,才知道這二人也是解元。

大明朝這麼多省、府,外帶兩個京城,每三年就出一個解元,嘉靖朝這麼多年下來,也不知道出了多少鄉試頭名,又有多少人被掩蓋在歷史的紅塵之中。

得了解元固然會名躁一時,可也只有三分鐘熱度,不過半月,別人就把你忘記了。

如今,全天下讀書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即將開始的會試上面,吳節的名字早就被人忘記了。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吳節才意識到自己這點微薄的名聲,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聽到眾人這麼說,吳節也只能擺頭了。

不過,他還是看到嚴世藩臉色突然一變。

吳節這才想起,自己當初可是同嚴嵩以後過一次交鋒的。其實,那次比賽青詞,嚴嵩所寫的青詞就是小嚴的書筆。

那次,吳節憑藉抄襲,贏了嚴嵩,一舉奠定了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特殊地位。

嚴世藩肯定是知道自己名字的,也知道我吳節的厲害,實際上,處於大明朝核心統治地位的幾個人又有誰不知道我的名字?

……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酒宴正式開始,李偉父子雖然是未來的國丈和國舅,可品級卻不高。在座諸人中有不少人的地位尊崇。作為主人家,他們還是站起身來,依次敬酒。

等到酒過三巡,李家父子敬酒結束,就該是新舊兩個花魁的對決了。

在這個過程中,嚴世藩明顯地有些坐立不安了。也站起身來,對坐在自己身邊的幾桌人說了一聲:「我先湘月那裡,看看今日的新詩準備得如何了。」

吳節那日在嘉靖皇帝面前所作的青詞,嚴世藩下來之後也讓父親謄錄在紙上,仔細揣摩良久。雖然心中難受,卻不得不承認,那幾篇青詞作得妙入毫端,可謂增一字嫌多,減一字卻少。

嚴嵩父子起家全靠小嚴寫得一手好青詞,當然,朝中能寫得一手好詞的人也不在少數。比如徐階,比如李春芳,可這兩人的文章,小嚴並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還比不上自己。

但吳節的青詞因為抄自蘇軾這樣的大宗師,已極盡完美。與嚴世藩的文章一比,高下立判,也讓他感受到莫大危機,也將吳節引為平生第一勁敵。

吳節青詞寫得如此只好,有這種水準之人,寫出來的詩詞想必也是極好的。

所以,聽別人說今天的比試,彩雲將要演唱的曲詞出自吳節,嚴世藩突然有些緊張起來。

本來,這場比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一場遊戲。

可嚴世藩做人做事都是橫行無忌,除了性格使然,最主要的時靠著一身才氣。就算做錯了事,也能靠著一手好青詞,重新獲得皇帝歡心。

可吳節的出現卻已經將他比了下去,讓嚴世藩信心動搖了。

若這次比試敗在他手下,心中先怯了,將來還靠什麼在青詞上與吳節爭寵?

而且,厘金制度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就因為這個厘金局的直接受益人是胡宗憲,是嚴黨。如今他們父子已經被吳節架在火上烤,不但御使們的彈劾摺子如雪片一樣飛來。

市井之中,更有「活曹操」的謠言甚囂塵上。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吳節,可見,吳節也想著借踩嚴家上位。

就因為他嚴世藩能寫一手好青詞,而吳節也是箇中好手,彼此是競爭關係。

文學創作這種東西很是玄奧,寫之前你得抱著一股強大的自信心:老子寫的東西乃是傳世名篇,老子就是天下第一。

只有進入這種狀態之後,一旦動起筆來,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要情有情。

可若沒有了這種狀態,寫出來的東西也就寡淡得可以淡出鳥來。

因此,嚴世藩再也坐不住了,準備親眼看看湘月準備得如何了。

眾人都道:「那是,湘月姑娘雖然出眾,但小閣老的詩詞何等精妙,若不能將其中真意妥帖的表現出來,卻是不美。」

嚴世藩無心同眾人廢話,急沖沖地朝後台走去。

這倒是提醒了吳節。既然嚴世藩要去做現場指導,我吳節也不能落後啊!

當下,也出了屋子,隨著嚴世藩一道,朝那邊走去。

李府的人自然是認識嚴世藩的,見吳節跟在後面,以為是他的隨從,沒有阻攔。

彩雲果然已經到了,正在小戲台後面的房間里。

說起李府的小戲台,倒建得有點意思。

李府的前身是武定侯郭勛的侯府,郭勛是個戲迷,家中的戲檯子已經初具清朝戲台的格局。

大戲台高約兩米,又寬又大。但小戲台卻貼著地,看起來像是一個大門廳。

彩雲和湘月的房間正好是隔壁,走到門口,就聽到兩間屋子裡傳來細微的琴色,原來是樂師正在調音。

與嚴世藩同時站在門口,小嚴一愣,轉頭看著吳節,一臉的疑問。

吳節也不懼怕,微微拱手:「小閣老好,在下吳節,久仰了!」

「你是吳節?」小嚴瞳孔猛地收縮。

吳節一笑:「正是無名之輩,不被小閣老放在心上的吳節,小閣老先前說無需分出勝負。今次,吳節偏偏要贏你一把。」

笑畢,就徑直走進了屋子。

屋中,歸老頭正在調著胡琴的琴弦,一聲聲顯得很是悠長纏綿,可吳節還是能從這不成曲調的聲音中聽出一絲緊張來。

而依依也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手拿著洞簫,不住地用棉經擦著。

至於彩雲,卻是另外一種模樣。

她靜靜地坐在作為上,端著一杯糖水,小口小口地喝著,面上帶著鎮靜的笑容。

見吳節進來,依依和歸老頭同時停了下來,看著吳節,都不說話。

倒是彩雲站了起來,微微一福:「吳先生來了。」

「準備得如何了?」吳節問:「是否緊張了?」

彩云:「這樣的比試,彩雲不知經歷過多少次,贏過,也輸過,又怎麼會緊張呢?倒讓先生擔憂了。」

吳節鬆了一口氣,道:「如此就好,平日里該怎麼樣,現在就怎麼樣唱。」

彩雲柔柔道:「是,多謝先生指點。彩雲倒是沒什麼可輸的,就是依依和歸先生有些……」

這二人可是她的樂手,若在關鍵時刻出問題,只怕真要輸了,這讓她有些擔心。

吳節見這兩人實在緊張,知道這麼下去不行。想了想,決定緩解一下他們的緊張情緒,笑道:「依依,歸先生,我前一陣子寫了幾個故事,準備等寫多了,湊在一起,合成一個集子。你們也知道,我現在也有舉人功名,平日間也參加過幾個文會,聽到了不少關於嚴閣老的笑話,非常有趣。」

依依:「嚴閣乃是當朝首輔,別人敢說他的笑話?」心中卻是不信,圓瞪著雙目。

吳節:「怎麼就不敢了,我朝從來不以言罪人。不過是士大夫私底下說幾個笑話而已,難不成嚴家父子還要來抓人不成?」

歸老頭道:「那也是,讀書人身份尊貴。」

吳節一整麵皮,開始說起了故事:「且說,有一天,嚴閣老去內閣值房當值,一進門,張居正和高閣老都笑了起來。嚴嵩不解,問,你們笑什麼?我可是當朝首輔啊!」

「張閣老和高閣老不說話,只是笑。」

「笑了半天,眼看嚴嵩就要下不來台,徐階和嚴閣老是親家,不忍看他出醜,就好意提醒說,首輔大人,你沒發現自己腳上的兩隻鞋子不一樣嗎?一隻是皮靴,另外一隻是布鞋,還是快回家去換一雙吧!」

作為曾經的花魁,彩雲以前也曾於朝中的達官貴人們詩酒唱和魚雁往來,對朝中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至於依依和歸老頭,跟了彩雲這麼長時間,對朝廷的事情也有所耳聞。

聽吳節說起內閣幾個大老的事情,頓時來了興趣。

依依插嘴問:「不就是穿錯鞋子了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回家去換一雙就是了,又會鬧什麼笑話?」

吳節淡淡道:「一般人自然是鬧不了什麼笑話,大不了換雙就是了,偏偏這事落到嚴閣老頭上,卻平白多了一段故事。」

他接著道:「徐閣老一番好心,可這話落到嚴嵩的耳朵里,嚴閣老卻大發雷霆,罵道,徐階我看你是老糊塗了,我家裡的鞋子也是一隻皮靴一隻步鞋,回家有什麼用?」

三人同時一呆,想了想,卻同時撲哧一聲笑起來。

歸老頭更是笑得手中的胡琴都落到了地板上,至於依依,更是笑得撲進了彩雲的懷裡,不住地抹著笑出來的眼淚:「這個嚴閣老,真逗,哈哈,太笨了!」

彩雲也笑得腮幫子發酸,不管怎麼說,歸老和依依看起來終於正常了,不像先前那樣緊張得不知道該幹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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