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30章 驚變

雪還在靜靜地落著,整個北中國已經被一層白色覆蓋。

這一場雪從昨天落到現在,開始大起來。

也不知道在大殿里坐了多長時間,北頂娘娘廟裡的松柏還有那一棵古槐樹已經變白。

嘉靖皇帝站了起來,將長袖一甩,裹在雙臂上,然後背著雙手走到門口。面上帶著喜色:「去年冬天自入冬以來,二十來天沒有下雪,以至於整個順天府農作物歉收,看今年這種情形,應該有個好收成。瑞雪兆豐年,儒家講究天人感應,若遇天災,臣工們都要逼著朕下罪自詔,如此大雪,他們應該沒有什麼話說吧。」

天人感應那一套吳節覺得根本就是無稽之談,自然現象什麼時候同君王的德行牽扯在一起了?

所謂天人感應,西漢時的董仲舒認為,天和人同類相通,相互感應,天能干預人事,人亦能感應上天。董仲舒把天視為至上的人格神,認為天子違背了天意,不仁不義,天就會出現災異進行譴責和警告;如果政通人和,天就會降下祥瑞以鼓勵。

吳節現在批著一張儒生的皮,當然不可能反對,只是暗自腹誹。

說起來,這不過是儒家對君權的一種制約。君權神授,卻要受到上天的監管,不能肆意胡為。

他已經在這裡坐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大殿里四下通風,一身都快要凍得僵硬了,臉上也冷得沒有血色。

見皇帝站起來,大叫一聲「太好了」就吃力地從蒲團上掙扎著站起來,柱著拐杖走到皇帝身後:「那還不是因為陛下的德行。」

嘉靖哈哈一笑,看著吳節道:「冷了?」

吳節打著哆嗦:「陛下乃是半仙之體,臣肉體凡胎,自然比不了。」

嘉靖:「朕素食少餐,已經避谷數日。你既然冷成這樣,不如去禪堂喝口熱茶,陪朕用些茶點,順便讓住持將那冊供奉在觀里的三豐真人的《道德經》取來一觀。」

吳節高興得差點就說了一聲:「那感情好。」

禪堂位於大殿旁邊的耳房,裡面倒也清雅,牆壁上掛著一張老子騎青牛出關圖。

走到門口,就聽到蛾子銀鈴般的笑聲:「陳叔你這面相看起來真是不錯,是個有福之人,至於貴不貴,容我再瞧瞧。」

「咦,你懂得看相。」陳洪的聲音里透著一絲驚訝,說完話,又立即板起了臉。

「咯,陳叔你終於說話了,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別一見人就黑著張臉,雖然讓人害怕很威風,可沒人同你親近,不也寂寞得很。」蛾子笑了笑:「我前一陣子同街坊幾個大嫂閑聊的時候,聽她們說過相術上的事情。你別不信,還說得真准。比如他們說從一個人的面相可以判斷出你的財帛運勢,可以看出你將來是做官還是發財。

在面相中,有一個位置主管此人的財運情況,這個位置就是財帛宮。從『財帛宮』的位置來看,它位於一個人面部的鼻頭及其周圍的位置都可以叫做財帛宮。果『財帛宮』的位置良好則象徵此人的財運上升,十分適合經商發展。對於一個良好情況的『財帛宮』而言,首先得判別方法便是要鼻頭飽滿,即鼻頭的位置有鼻肉包裹,用手指輕輕按壓鼻頭位置則富有彈性,其次在鼻頭上膚色亮澤,無疤痕、皺紋等。這樣,就算你將來必定大富大貴,財源滾滾。」

「還有這種說法。」陳洪一呆,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我不過是一個做下人的,富貴什麼的都不放在心上,也沒想過發財。」

蛾子突然白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是死人呢,卻原來會動啊!」

「你!」陳洪又驚又怒,聲音尖銳起來:「好大膽子!」

蛾子又哼了一聲:「你喊這麼大聲音做什麼,我就是悶得難受找你說說話兒,值得發這麼大火嗎?」

「大膽!」陳洪氣得直打哆嗦,還在再叫,突然間,門口傳來嘉靖「哈哈」的笑聲。

立即白了臉,站起來立到一邊:「真君。」

「原來是老神仙了。」蛾子也站起來,又朝嘉靖一施禮,並對吳節說:「公子,陳叔悶得很,我也不過是想同他說說話,卻不想他卻惱了。」

說完不服氣地瞪了陳洪一眼。

嘉靖饒有興緻看地了他們一眼,問「小丫頭,餓沒有,要不要吃點東西?」

蛾子:「缺是有些飢餓,要不咱們走吧。」

嘉靖:「別忙,我同你家公子還有話說,先在這裡用些茶點。」

道觀的茶點實在沒有什麼意思,也就是兩盤白糕,一碟子松子。

見吳節進來了,蛾子不說話了,小心地站在一邊侍侯。陳洪也立在牆角,大氣也不敢多出一口。

不片刻,道觀住持將那一冊《道德經》請了過來。

嘉靖和吳節忙洗了手,恭敬地捧過來,打開了看了起來。

這還是吳節第一次看到張三丰的真跡,心中難免好奇。就同嘉靖一邊觀看,一邊說著閑話,也不拘謹。

二人以前也這樣隨便說過許多次話,都很隨意。

其間,皇帝還命吳節說一段關於道德經的故事,有些故意給他出難題的意思。

道德經乃是道家的無上典籍,不可褻瀆,自然也沒有什麼民間傳說。

吳節卻是想都不想,就隨口說了一段《三言二拍》中一個牧童夢中顯達,可現實生活中越來越凄慘,最後被莊子用一本道德經點化的故事。

嘉靖連叫有趣,又一聲感嘆:「是焉非焉莊周夢蝶,這個故事妙。」

看得旁邊的陳洪心中大震,他是東廠都督。平日里,都是黃錦在侍侯皇帝,也不知道玉熙宮中的情形。今日一見,這才知道吳節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居然重要到如此程度。其親密程度,頗似對當初的陸炳。

看來,一個新貴就要冉冉升起了。

吃過茶點,腹中有食,也不冷了。嘉靖興緻一來,就要到觀外看雪,讓吳節侍侯。

吳節沒有辦法,只能打點起精神跟了出去。

嘉靖皇帝背著雙手在空地上慢慢走著,一邊走一邊說話。

陳洪自然也要隨行護駕,卻不敢打擾了皇帝的性子,只能遠遠地跟在後面。

至於其他東廠的番子,更是三三兩兩地散布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暗自警戒。

蛾子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對眼前這種冷清有些不喜歡,就站在陳洪的身邊,不住地找他說話,「陳叔,陳叔」叫個不停,弄得陳洪哭笑不得,偏偏又不好發作。

北頂娘娘廟位於北京城中軸線的北端,雖然在郊外,可卻是進出城的要衝之地。午飯之後,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出城辦事的要趕在晚上關城門之前回家,而進城辦事的也都開始陸續離開。

過不了多久,外面那條路熱鬧起來。

有馬車、牛車轆轆而過,更有幾匹駱駝排成長隊,駝鈴聲清脆悅耳。

冬季已經到了,不少燒炭的商人帶著木炭進城販賣。不斷有木炭落到地上,然後被行人一通瘋搶。

一副盛事畫卷躍然而出,嘉靖看得有趣,就站在道觀旁邊的空地上笑吟吟地看著。

倒是東廠的探子顯得非常緊張,這種情形,保安工作不好乾啊。

可萬歲爺乃是天下一等一有主見的,他決定的事情,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敲定了厘金一事,又看了張三丰的真跡,嘉靖心情極佳:「吳愛卿對與經濟錢糧乃是箇中好手,卻不知道做實事的能力如何。厘金局草創之初,萬事繁雜,要不你掛一個御使的頭銜去主持一下。」

吳節苦笑:「道君,只怕吳節去不了。監察院是什麼地方,那可是請流們的大本營,沒個進士出身,就算去了,臣罵也要被他們罵死。」

「卻也是。」嘉靖一笑:「別說你,就連朕他們也敢罵,也喜歡罵。你這次中了解元,雖說在士林中也算是小有名氣,可畢竟是一個舉人,還不入流。」

吳節本來就不打算去東南,當下又接著說:「道君,還有一樁,沒幾個月就是春闈,厘金局的事情可不是一兩個月就能走上正軌的。」

所謂春闈,就是科舉考試中的會試。考期定在農曆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場,每場三天。因為是在春天考試,又叫春試。

現在已經是農曆十月中旬,也就是現代社會的十一月初。距離會試,只剩三個多月時間。古代交通又不發達,從北京乘船去江南,一來一回就得兩個月。扣除中間耽擱,等回京城,黃花菜都涼了。

自己如今雖然有皇帝的寵信,可如果不能中進士,擠不進主流官僚階級,將來的成就也有限得緊。

「不急。」嘉靖突然冷笑一聲:「吳愛卿此議動靜實在太大,可謂翻天動地,也沒有舊例可循,非朕可以一言而絕。到時候,還得用讓內閣和司禮監議一議,甚至六部大議都有可能。不是短期可以決定的。你也不用急著回話,一切等考完進士科再說。朕雖有心大用於你,奈何你沒有進士功名,又沒有從政經驗,且專心備考。」

吳節聽嘉靖這麼說,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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