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詭計

如此明確的指認,猶如突然將利劍從劍鞘中「噌」一聲拔出,對準了咽喉要衝,於文洋的身子不禁一偏,顯現出避讓劍鋒的模樣,但是他咬了咬牙,依舊維繫著鐵一樣的沉默。

「我相信你把那個藥瓶扔到矩形鋁皮橫槽上,導致藥瓶卡住無法拿下,釀成段明媚死亡的悲劇,純粹出於意外,但你隨後做的事情就絕非『意外』二字所能解釋和包容的了。」呼延雲的聲音越來越嚴峻,「首先,高震被段新迎砍殺一事,上次吃飯時我已經提出質疑,段新迎在出事後雖然悲痛欲絕,但並沒有馬上將女兒的死亡怪罪到你們身上,但他後來像瘋了一樣砍殺高震,而不是將兇刀對準明顯襲擊難度更小的你,這發生在你去他家道歉之後。我猜你很可能是在語言中暗示了什麼,讓段新迎認為高震是造成段明媚死亡的罪魁禍首。你之所以這樣做,是希望借段新迎的手除掉高震,除掉這個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雖然案發後你叮囑他保密,並一定承諾了不少好處,但你還是覺得他死掉比較乾淨。當你發現段新迎砍殺高震並不順利的時候,你又挺身而出扮演了見義勇為救助同學的角色,這樣一來,你收穫了好名聲,更可以隨意調遣那個愚蠢的高震。而段新迎呢,縱使他醒悟到被你陷害,也沒人會在乎一個被關進大牢的殺人嫌犯說的話是真是假……」

「我試圖和高震聯繫,從你初中的學校那邊得知,高震被砍傷之後,便移民去匈牙利了,而手續什麼的都是你家幫助辦理的,走得很快也很突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讓唯一的證人消失的又一辦法……之後,你借著探望段新迎父親的名義,送給他一雙鞋墊里做了手腳的鞋子,糖尿病患者的腳部既對痛覺不敏感,又十分容易感染,最終發生了糖尿病足,慘遭截肢!」呼延雲盯著於文洋,壓抑著滿腔的怒火質問道,「你一個中學生,為什麼這麼狠毒?不把這個貧窮而普通的家庭折騰得家破人亡,誓不罷休?!」

於文洋的嘴角顫抖著,發出痛苦而怨憤的呻吟:「呼延先生,你說的這一切,簡直是……簡直是我聞所未聞的冤屈!段明媚的死亡完全是一個意外,高震被段新迎砍殺,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救了他怎麼反倒成了一個罪證?!至於段新迎父親的糖尿病足,我是送過他一雙鞋,鞋墊里什麼時候摻進去的鐵砂子,我一無所知。這麼長的時間了,我吃個飯差點被火燎,騎個自行車差點摔死,想吃蛋糕險些被毒死,在家睡午覺又差點被燒死,怎麼我這個受害者反而成了害人的人!假如我真像你說的那樣殘忍和兇惡,我怎麼會心甘情願地坐等段新迎殺上門來!段明媚的死,我真的很痛心,如果不是我和高震帶她到地下車庫玩遙控車,如果我們在她哮喘發作後及時找到葯,也許那個小妹妹就不會死去……你知道看著一個小女孩在眼前痛苦地咽氣,而又手足無措、無能為力的感覺嗎?這些年我一想到這個事情就睡不著覺,一旦睡著了就噩夢纏身,我在夢裡無數次地向那個小妹妹道歉,假如能讓她活過來,我情願去死……」說著說著,兩行清淚流下了他的面頰。

「我沒有說鞋墊里摻了鐵砂子。」

平平靜靜的一句話,猶如一聲驚雷,震呆了於文洋,而那兩行清淚,竟掛在了嘴角,也像是怔住了一般,不再流淌。

「我只說你在鞋墊里做了手腳,沒有說鞋墊里摻了鐵砂子,儘管段新迎的父親確實是因為鞋墊里的鐵砂導致雙腳截肢的。」呼延雲揚起了眉毛,雙目如電,臉上充溢著推理者堪破真相後,對對手無情的蔑視。

樹林里,剎那間連蟬鳴的聲音都消失了,死一樣的寂靜。

於文洋掛著淚珠的嘴角,綻開了一抹微笑。

「那麼,呼延先生,證據呢?」於文洋說,「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做了上述事情嗎?」慘白的臉上,這一抹微笑顯得異常獰厲。

呼延雲望著他,像是看著一具手舞足蹈的骸骨。

「沒有證據,說什麼都沒用。」於文洋又是一笑,「忘了告訴你,我的留學手續雖然被燒,但是由於我爸的幫助,只用了半天就已經重新辦下來了,我明天下午坐飛機去瑞士,你的聘任也會解除。嗯……如果讓我說的話,我覺得,你對我的保護不及格。不過,有錢人確實比較任性,所以我估計我爸還是會把傭金全額付給你。」說完轉身要走。

然而也就在他邁出沒幾步,並以為就此可以走出這密林中間的窪地時,身後傳來了呼延雲不緊不慢的聲音:「那個卡在矩形鋁皮橫槽上的藥瓶,你覺得算是一個證據嗎?」

於文洋回過頭,雙眼凶光畢露:「你唬我?」

「事件發生之後,你不是專門跑到物業去問有沒有人用過那個梯子嗎?這說明你回到地下自行車庫,找到梯子,攀上去想拿回藥瓶——要知道那上面除了段明媚的指紋外,還有你的指紋,這可是你曾經拿過藥瓶的鐵證。如果稍微細心一點的探員再看一下你鞋印的方向,以及藥瓶砸在矩形鋁皮橫槽上的小坑,恐怕段明媚之死的真正原因就會真相大白——所以你必須拿回那個藥瓶。很可惜你沒有找到,而且你也發現牆上有搭過梯子的痕迹,所以你知道有人先你一步,拿走了藥瓶。」呼延雲冷冷地說,「這個人是誰?他至少應該具備下列條件之一:或者他目睹了段明媚死亡的經過,或者懷疑段明媚的死亡不是『純粹意外』這麼簡單。那麼,都有誰具備這個條件呢?首先是接警後趕到現場的夏祝輝,他對段明媚的死因確實有過懷疑,但是如果他發現了藥瓶,早就交給刑警了。其次是段新迎,作為一個父親,女兒突然死亡,身邊還沒有了片刻不離身的藥瓶,這非常古怪,但是段新迎那段時間的整體表現就是悲痛欲絕,根本沒有理性思維,當警方勘查車庫沒有發現藥瓶後,他一定以為是丟在外面某個地方了,絕不會專門再目標明確地對車庫進行搜索。還有高震,嗯,這個是非常有可能的,畢竟他目睹了事情的全部經過,雖然警方的勘查筆錄顯示,你和高震同時被帶到警局審訊,幾乎同時放出,但是如果高震有所目的,先你一步拿走藥瓶也是可能的。你產生了懷疑——這大概也是你攛掇段新迎砍殺他的原因之一,不過高震被砍傷之後,急於逃離此地,又不像是握有這麼個重要把柄的人,所以你這三年睡不好覺的主要原因,恐怕不是什麼受到良心譴責,而是在想那個消失的藥瓶到底去了哪兒吧?」

於文洋眯起了眼睛,好像一隻被搔到了癢處的貓。

「好吧,我來告訴你答案吧。我在第一次看刑偵勘查報告時,就注意到報告里有這麼一段,當警方問那個叫鞏柱的保安『你是否看到於文洋和高震帶著段明媚走進紅都郡時』,他的回答是『看到了,那小女孩跟著他倆,後面還有一輛遙控車突突地跑,一起進的小區啊』。這讓我覺得非常奇怪,假如像你和高震所說的,你們擔心街道的交通安全,把遙控車帶進了紅都郡,段明媚也跟了進來,想和你們一起玩兒,那麼正確的順序應該是段明媚追著遙控車跑吧。但是按照鞏柱的說法,是你和高震走在前面,段明媚走在你們倆的後面,而遙控車在她的後面——很明顯她追的不是遙控車,而是你和高震!」

呼延雲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況且,我了解到的段明媚,雖然才4歲,但比起同齡的孩子,要更加成熟一些,這樣的成熟勢必使得她更具有自我保護意識和警惕性,她很清楚你所居住的富人區不歡迎她這樣窮人家的孩子進入。有一個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她的家雖然離紅都郡不遠,但事件發生前她從來沒有踏入的記錄——連她找喝醉酒的父親都沒去紅都郡找過。以她的聰靈,很難想像會因為你和高震拿著個遙控車就跟著你們走進一個完全陌生的場所,所以,她主動和你們走的原因,我認為只有一個,那就是——那時你已經拿走了她的藥瓶。我今天早晨給鞏柱打了個電話,把我的推理告訴了他,他馬上承認當初他確實看到段明媚和你們一起走進了紅都郡,小姑娘滿臉淚水,不停哀求著『大哥哥,你把藥瓶還給我吧』……」呼延雲壓抑了一下起伏的心潮,續道,「但是他在警局接受第一次訊問的當晚,你的父親就委託律師給他一大筆封口費,還讓他所在的物業公司施壓,如果他繼續提供不利於你的證詞,他就要面臨失業風險。那時他母親患病需要錢,所以他雖然拒絕了封口費,卻不敢丟掉工作,只好在接下來的訊問中採取了消極態度。不過,從側面打聽到詳細案情之後,他想到那個藥瓶肯定還在地下自行車庫裡,經過仔細地查找,終於找到了它!」

於文洋強作鎮定,可是掩飾不住內心的緊張,咽喉不停地做著吞咽的動作。

「說來也巧,這小子平時愛讀偵探小說,所以發現藥瓶之後,是用鑷子提取的,放在一個真空包裝的塑料袋裡,那上面的指紋應該清晰地保留了下來。」呼延雲說,「我相信你此前也懷疑到了他,只是一直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拿了那個藥瓶,所以三年來一直不敢動他。你問物業有沒有人用過那個梯子,鞏柱是保安,當然知道梯子在哪兒,他用梯子不會告訴物業,所以你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呼延雲攤開雙手,示意一切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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