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呼延雲的「失敗」

第二天天氣晴朗。一大早,呼延雲打了個車去接小青。一路上,只見街道兩邊的每棵樹上都浮著一層毛茸茸的陽光,鳥兒的嘰喳聲不絕於耳。等到在小區門口看到小青,他更覺得眼前格外清爽:她穿了一條潔白的流蘇連衣裙,好像剛剛在泉水裡洗過,只是眼睛微微有點腫,明顯是昨晚哭得太狠的緣故。

上車後,小青的第一句話是:「我把煙戒了,阿累活著的時候不喜歡我抽煙。」

「挺好!」呼延雲笑了,「你……覺得自己好一些了嗎?」

「嗯!」小青使勁點了點頭,「小郭姐姐說得對,阿累肯定希望我能幸福地、開心地活下去,所以我一定要努力工作,我還要照顧好他的媽媽,證明他沒有愛錯我這個人!」

計程車一直開到機場。在候機大廳里,遠遠就看到了雪兒和陪她一起去美國治病的薛京大夫。雪兒踮著腳尖往門口巴望著,見呼延雲來了,高興極了,跑上前來一個勁兒地說:「呼延哥哥,謝謝你來送我!謝謝你來送我!」

「我答應你的事,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呼延雲笑道,指著旁邊的小青說,「這是你小青姐姐,跟她說聲謝謝吧。」

雪兒長長的睫毛撲閃著,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小青,不知道為什麼要對她說謝謝。

小青拽了呼延雲一把:「別難為孩子,把東西給她吧。」

呼延雲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雪兒說:「這個,收好,到了美國再看,好不好?」

雪兒接過厚厚的信封,翻來覆去地看,牛皮紙信封的口封得很嚴。她抬起頭,困惑地看著呼延雲。

呼延雲微笑著對她說:「到了美國,你打開信封,就知道裡面是什麼啦。」然後問薛大夫,「薛大夫,行李都託運了吧?登機牌都換了吧?是不是該過安檢登機了?」

薛大夫說:「是啊,你費心了,到了美國咱們保持聯繫。你放心,雪兒我一定會照顧好的,美國在『漸凍人』的治療技術上處於世界前列,我已經和這一領域的頂級專家取得聯繫,一下飛機就把雪兒接到醫院,組織會診……我向你保證,我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治好她的病。」

呼延雲點了點頭,又對雪兒說:「好啦,你該去登機啦,到了美國要聽薛大夫的話,要信心滿滿,這麼多人幫助你、愛護你,你一定能把病治好!」然後伸出小拇指,「咱們拉拉鉤吧,約好了,等你的病好了,回國的時候,我來機場接你。」

雪兒眼眶裡頓時溢滿淚水,慢慢地伸出右手,把小指搭在呼延雲的小指上,緊緊地鉤了一鉤……

「咱們走吧。」薛大夫輕輕攬住雪兒的肩膀。

雪兒跟著她,慢慢地向遠處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過頭,依依不捨地看著呼延雲,終於在通過安檢口之後,身影消失了。

呼延雲佇立著,目光投向雪兒離去的方向,久久地,一動不動。

小青站在他身邊,靜靜地等待著。

終於,他說:「好了,現在,咱們一起去名茗館吧,那裡還有許多人等著我去揭開整個案件的真相。」

中國警官大學圖書館門口。

一左一右兩棵榕樹,粉盈盈的合歡花正怒放著,許是昨晚沁透了雨水的緣故,撲鼻的香氣更有一種黏黏的醉意。雖然眼下是暑期,但是聽說呼延雲要來,還是有無數師生早早就趕了來,在這裡等待著。

呼延雲的身影剛剛在遠處出現,人群就一陣騷動。當他走近時,人們不禁有些失望,沒想到這個和林香茗齊名的人物,居然長得並沒有想像中的英俊。但是也有不少女生覺得他走路的姿態非常飄逸,黑幽幽的雙瞳散發著一種奪人魂魄的光芒。

對這一切,呼延雲絲毫沒有在意,他的神色很凝重,彷彿是額頭上掛著一塊異常沉重的幕布。

「呼延先生。」恭候多時的張燚上前為他引路,帶他上到三樓,推開鏤花玻璃門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呼延雲抬頭看了看門上懸著的那塊深棕色橫匾,以及匾上的「名茗館」三個顏體大字,當看到落款的「補樹書齋主人」時,不由得長嘆一聲,走了進去。

接著就看到了許多人——甚至可以說和楊薇命案有關的大部分人,都已經到場了,他們圍在那張黃澄澄的長桌周圍,或站或坐,就像一出大戲的主要演員,每個人都在用自己扮演的角色來面對他:蔻子向他問好,劉新宇點了點頭,王雲舒把頭一扭不看他,孫女士的長臉上還是笑眯眯的,張偉一副畢恭畢敬的神情,夏流搓著胳肢窩,老甫從濃重的眉毛下挑起陰沉的目光望著他,還有一個人也用惡毒的眼神盯著他,那就是面色灰敗的周宇宙……

胖胖的朱志寶把武旭帶來了,武旭戴著黑框眼鏡,面無表情。朱志寶從呼延雲走進名茗館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沒離開過他身邊的小青,明明是和他握手,卻對著小青傻樂。小青也不理他。

馬笑中、豐奇、郭小芬、司馬涼也來了。司馬涼的身邊是垂頭喪氣的小萌,她已經被刑事拘留,帶她來的唯一理由就是如果她是真兇,便於呼延雲當場指出。

還有名茗館的成員們……隨著呼延雲的走進,門外的學生們也像潮水一樣擁了進來,恰恰組成一個月牙狀,把他包圍在中心。本來,館內有些嘈雜,但是,就在呼延雲站定的那一刻,彷彿大群昏鴉的頭頂炸亮一道閃電,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呼延雲,有的崇拜、有的欽佩、有的好奇、有的嫉妒、有的畏懼、有的驚惶……彷彿無數盞聚光燈照亮了舞台的正中心。

這是一幕由名茗館安排好的大戲,配角就位、觀眾到場,只等主角登台就可以開演了,就像偵探電影里常見的最後一幕場景,大偵探當著所有人的面,指出在場者中的一個人——「你才是這件案子的真正兇手!」

「呼延先生。」張燚說,「按照我們事先和您約好的,如果您已經偵破楊薇命案,請您把真兇、破案經過詳細地告訴我們吧。」

陽光從窗外投入,恰恰照在呼延雲的身上。側身站立的他,一半面孔是明亮的,另一半面孔卻是陰鬱的,明亮和陰鬱交織不定,像一片在峽谷間流動的江水,總想掙脫岸石的束縛……

終於,他厭惡了這種感覺,他輕輕地咬了一下嘴唇,轉過臉龐,將自己完全浸入了陽光中。

「我失敗了。」

他的聲音並不高,但是像鐵板一樣沉重而清晰。

所有的人——名茗館裡所有的人!都看著他,都沒聽清聽懂聽明白他到底說的是什麼。

他環視了一下圍攏他的人群,神情平靜得像一潭深藍色的湖水:「我是說——我失敗了。楊薇命案我沒有偵破。我今天來到這裡,就是不想逃避這個失敗,我想親自向所有參與這一案件偵查工作的刑警、關心這一案件的同學們道歉。我要跟你們說一句『對不起』。」

名茗館裡,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呼延雲一轉身,破開眾人,走出了大門。

「你撒謊!」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悲憤的呼喊,那是郭小芬的聲音。

飛機騰空的一刻,雪兒有點眩暈,不禁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她感到自己小小的身體猛地懸浮了起來,像一塊被吊車吊起的石頭,莫名其妙地到了半空,晃晃悠悠,飄飄蕩蕩,隨即又一截截、一段段、僵硬而兇狠地向上拔著,那鋼絲太細、太脆,根本吃不住力,以至於她的每一次上升都伴隨著重重的一沉。她想像著鋼絲啪啦一聲綳斷!自己狠狠砸向地面,摔個粉身碎骨的場景:那時,我不會再凍成一塊冰了,我會軟軟地鋪展在地上,身體里那可恨的病魔會和我一起死掉!死,雖然是很難過很不好的事情,但是如果像阿累哥哥那樣受盡煎熬,變成一塊石頭再死掉,我寧願從這萬米高空上墜落,墜落,最後體驗一下飛翔的感覺……

飛機漸漸地平穩了,睜開眼睛的一刻,一片明晃晃的光芒刺痛了她的雙眸,她趕緊把眼皮重新閉上,慢慢地,慢慢地睜開,然後,她看到了窗外一朵朵被陽光染成金色的雲。

「第一次坐飛機?」身旁的薛大夫微笑著問她,「看你緊張得不行呢,瞧,手心裡都是汗。」

雪兒羞赧地點了點頭。

也許是起得太早的緣故,薛大夫有點困,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雪兒有點無聊,發了會兒呆,突然碰到了衣袋裡一個有點硬的東西,拿出一看,是呼延雲給她的那個信封。他叮囑她到了美國再看,但是在哪兒看還不一樣啊。雪兒把它輕輕撕開,掉出了一張銀行儲蓄卡。她拿起卡片看了看,當然看不出什麼名堂,然後從裡面掏出了幾頁紙,展開一看,原來是呼延雲寫給她的一封信。

雪兒: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已經到達美國,準備開始接受治療了吧。一定要對戰勝疾病充滿信心啊,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絕症,真正的絕症是喪失了信心,只要勇敢、樂觀、不認輸,總會創造奇蹟。

我給你寫這封信,主要是想和你聊聊我對楊薇命案的一些推理。坦白地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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