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洗冤

「透光鏡。」呼延雲把這三個字念了一遍,念得很慢,彷彿在咀嚼似的,然後抬起頭看著劉新宇問:「到底是一面什麼樣的鏡子?」

「那是一面魔鏡。」劉新宇說。

「魔鏡」兩個字讓所有的人一顫。在他們面對著的青塔小區6號樓的409房間,就有一個女人胸口被插了一刀,圓睜著恐懼的雙眼死在血泊之中,現場還有一面鏡子被打碎,如果她不是被謀殺,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鏡子中的魔鬼突破了幻影與現實之間那片薄薄的玻璃屏障,殺死了它見到的第一個人……

「表面上看,這種鏡子和其他的銅鏡沒有什麼區別,正面可以用來照容,背面有著紋飾和銘文,但是它的特殊之處在於,將陽光或者直射的平行光照到鏡面上時,鏡面的反射光,卻能在牆上或紙上投射出鏡背的紋飾和銘文,活像是一張鏡背的照片。」劉新宇說,「我該怎麼比喻一下呢,可以這麼說:這面鏡子在一定意義上把普通的光變成了X光,當然,能透視的僅僅是鏡背上的紋飾和銘文。可是你們要知道,那可是我們老祖宗在2000年前的西漢年間就創造出的工藝品!」

「唉!」郭小芬嘆了口氣,「每次我以為古代中國已經很偉大的時候,總能發現其實她更偉大。」

馬笑中十分好奇:「這種透視是怎麼做到的呢?」

劉新宇說,「對於透光鏡為什麼能透光的研究,最早是宋代大科學家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談到的,他認為工匠在鑄造過程中,冷卻的時候,沒有銘文和紋飾的地方比較薄,於是先冷了下來,有銘文和紋飾的地方比較厚,冷得慢一些,但收縮性較大,因而造成了一定的痕迹,形成了透光效果。

「元代金石學家吾丘衍則有另外一種看法,他認為透光鏡的透光原理在於,鑄鏡時先用精銅做鏡體,再用稍微濁點的銅填補鑄入鏡面,然後將鏡面削平,把鉛加在上面,正是由於銅的清濁程度不同,放射光線的明暗程度也不一樣,於是對著陽光照射時,鏡背的銘文和紋飾才會映射在牆上。

「上述兩種說法,前一個叫『鑄造說』,後一個叫『鑲嵌說』,是我國古代對透光鏡透光原理研究的兩種主要觀點。

「透光鏡神奇的透光作用,也引起了西方學者的關注,他們也想破解這個謎:1832年普林賽泊撰文認為鑄鏡過程中的型壓造成了透光。十年後,英國物理學家布魯斯特認為透光效果是由於構成銅鏡金屬的密度不同而造成的。日本在明治初年仿製出了大量的透光鏡,英國學者艾爾頓和佩里研究後認為,透光效果是由於鏡面曲率差異造成的,有字跡的地方,鏡體較厚,鏡面相應有所下凹,反射光集中;鏡體薄的地方,鏡面凸出,反射光比較分散,這樣就造成了透光的效果……種種觀點,爭論不休,讓人莫衷一是。」

「那麼,到底有沒有個定論呢?」郭小芬問。

「有。」劉新宇說,「1961年,周恩來總理到上海博物館視察工作的時候,對透光鏡非常感興趣,提出應該把其中的光學原理搞明白,有關部門於是組織科學家開展了專題研究,終於獲得了成功。

「原來,透光鏡的鏡體在澆鑄冷卻的過程中,銅鏡內部形成了鑄造應力,鏡體較薄,凝固得快,鏡邊較厚,凝固得慢,當鏡邊凝固時,猛烈收縮,壓迫鏡體拱起,而鏡背由於有紋飾和銘文,因此在凹凸處冷卻的收縮率也不相同,這對鏡邊起著支撐和約束作用,阻礙鏡邊的收縮。正是這種冷卻過程中銅鏡內部力量的矛盾作用,造成了青銅鏡金屬結構的形成,使鏡面產生了與鏡背紋飾和銘文相對應的微小起伏。這種起伏用肉眼是看不見的,只有通過光程放大之後,反射光的散射程度不一致,才形成明暗不同的亮影——即透光現象。

「此外,工匠在磨鏡中的技術也十分關鍵。銅鏡研磨到一定程度,鏡體越來越薄了,一旦把手鬆開,銅鏡表面不受壓力時,鏡體中間薄的部分出現反彈,造成鏡緣翹起,鏡面突了出來。有紋飾和銘文的部分較厚,剛性大,曲率較小,當鏡面受光時,反射光集中,投影較亮;無字處較薄,彎曲度大,反射光發散,投影較暗。也就是說,研磨時的壓應力產生彈性形變,使整個鏡面放射出與背面花紋相對應的明暗圖像——這也是造成透光現象的重要成因。」

馬笑中聽得目瞪口呆:「兩千年前……咱們老祖宗就懂這些?我他媽的現在聽著都有好多聽不懂的呢!」

劉新宇看著他,笑了笑說:「最近幾年,透光鏡也被仿製出來了不少,但是真正從收藏角度上講,最有價值的無疑還是中國古代的銅鏡——尤其是西漢的。問題在於西漢透光鏡留存下來的實在是太稀少了,整個世界上目前只發現了四面,其中三面被收藏在上海博物館裡,還有就是阿累家的那一面了。阿累家怎麼得到這面透光鏡的,不得而知,甚至很少有外人見過它,大小、紋飾,完全是個謎,但最令人好奇的是它的銘文。」劉新宇說,「上海博物館那三面,一面的銘文是『見日之光,天下大明』,另外兩面是『內清以昭明,光象夫日月不泄』,這都是讚美銅鏡照明的常見銘文,據說阿累家的那面,不僅透光質量非常好,而且銘文也與這三面表達的意義不一樣。因此令無數收藏家渴慕至極,有人在前些年出價1000萬元想收購,阿累的媽媽堅決不允許。阿累去世後,他的媽媽精神失常,樊一帆把他家的藏品賣了不少,但是那面透光鏡卻全無蹤影,據說已經有人提出願意以2000萬元收買,並找到小青,但是小青堅持說,她並沒有得到那面透光鏡。」

「那就偷偷地綁架她,嚴刑逼供,她肯定會說的嘛。」一直在旁邊聽著的朱志寶突然開了腔。

大家都吃了一驚,目光齊刷刷地瞪著他,他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彷彿這些人聽不懂自己的話才是怪事,然後又甩著胖胖的腮幫子,衝進噴水池享受「淋浴」去了。

「雖然他的話不中聽,但是古玩界有些和黑社會勾結的,為了件玩意兒違法犯罪甚至鬧出人命的,並不稀罕。」劉新宇指著朱志寶的背影問,「這哥們兒到底什麼來歷?我是在古玩城裡看他傻呵呵的,怕他被人賣了,才指點他兩句,就這麼認識的——怎麼實在得跟麵包似的。」

呼延雲一笑:「朱門,知道吧。他是朱夫人的寶貝兒子,被他老媽成天圈在家裡,所以不是很懂人情世故。」

劉新宇一聽,面色頓時有些嚴肅:「在諸多覬覦透光鏡的收藏家中,朱門可是開價最高、表現最強勢的一個,似乎志在必得。」

「我想起來了。」郭小芬對呼延雲說,「那天朱夫人找你,開價100萬元讓你幫她找一面鏡子,估計就是透光鏡吧。」

「應該是。」呼延雲點點頭,對劉新宇說:「我也有個和朱志寶一樣的困惑,既然透光鏡就在小青的手中,那麼只要給她一定的人身威脅,逼她交出來不就行了?」

劉新宇搖搖頭:「問題在於,沒人能肯定透光鏡就在小青的手中。」

「阿累不是在遺囑里把透光鏡留給小青了嗎?」

「怪就怪在這裡。」劉新宇嘆了口氣,「阿累那天叫我去,就是讓我作為證人,在那份遺囑上籤的字。但是阿累去世後,律師公布的遺囑,並不是我簽字的那一份,而是一份由傭人小萌作為證人簽字的遺囑,上面除了留給阿累媽媽100萬元養老,其餘所有財產都劃歸樊一帆名下,一個字也沒提到小青。這樣一份遺囑,很明顯是完全有利於樊一帆的,我懷疑是偽造的,雖然上面也有阿累的簽字,但是模仿一個人簽名並不是很難。當時,我馬上向律師提出抗議,說明曾經有一份我簽字作證的遺囑,阿累的財產並不是這樣分配的,但是律師讓我拿出那份遺囑來證明,我卻拿不出,因為阿累並沒有告訴我,他把我簽字作證的遺囑放在了哪裡……」

「怎麼會呢?」呼延雲很不解,「既然立了遺囑,他總要放在一個穩妥的地方,然後把地方告訴你啊。」

劉新宇苦笑了一下:「你想不到最後那段日子,阿累變成了什麼樣子。我去他家的那天,他的手腳動一動都很困難了,說話時連聲音都是含混的,唯有一雙眼睛還在轉動,但放射出的只是絕望的光芒,讓我都不忍正視。據說立下那份遺囑之後,他自己慢慢來望月園溜達了一圈,樊一帆不知怎麼得到了消息,立刻趕到疊翠小區,逼問阿累到望月園幹什麼了,阿累說只是散散步,樊一帆還是不放心,乾脆搬到疊翠小區,日夜守著他,除了小萌和他媽媽,誰也不許接近阿累一步,外出、打電話、發簡訊、上網,都絕對禁止,活像是在看守著一個病入膏肓的犯人,直到看著他咽氣才放心……」

「我靠!」馬笑中低聲咒罵了一句,「這樊一帆也太他媽的操蛋了!那阿累也是一傻貨,幹嗎立遺囑的時候還要留給她100萬元?要是我,高檔禮盒封存自產大便一坨,送給丫吃屎去!」

劉新宇說:「這是因為,阿累直到最後依然對樊一帆存有一份感情,總覺得她活得很真實,不過是受了楊薇的教唆才變壞的……」

呼延雲盯著他:「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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