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刀柄上的指紋

馬笑中見老甫被自己那一腳踹得不輕,還被嚇得三魂沒了七魄,暫時打聽不出更多的情況,就和郭小芬一起走向預審室,打算從夏流那裡問些東西出來。一開門,就聽見簌簌聲突然停下,坐在靠牆的一把椅子上的夏流,猛地把手從褲襠里拿了出來,嘴還半張著。

「你丫幹嗎呢?!」馬笑中大怒。

「沒……沒幹嗎。」夏流的胖手耷拉到椅子的側面,指尖一彈,一顆泥丸無聲地落在地上。

「這兒是派出所,你丫給我放規矩點兒!」馬笑中坐在桌子後面,惡狠狠地說。

「是是是!」夏流一面點著頭,一面用小眼睛偷偷瞟著也在桌子後面落座的郭小芬,目光里充滿了淫邪。

「啪!」

突然,一支圓珠筆像飛鏢一樣飛過來,筆尖正好扎在夏流那個多肉的腦門上,居然扎出了一個坑。

「哎喲!哎喲!」夏流疼得捂著腦門直叫喚。

「告訴你丫了,給我放規矩點兒,包括眼睛,低頭,往我這兒看,少他媽亂摸!」馬笑中指著還在地上打滾的圓珠筆,「去,給我撿回來。」

夏流彎下水桶粗的腰,撿起筆,撅著大屁股恭恭敬敬地把筆放在馬笑中身前,再坐回原位,就這麼幾個動作,居然累得呼哧帶喘。

不過,馬笑中這招還真有效,自此夏流把目光收斂了起來,再也不敢往郭小芬身上瞎看了。

馬笑中先核實了幾個在老甫那裡問過的問題,看看都沒有出入,冷不丁說:「昨天晚上從老甫家裡離開後,你去幹嗎了?甭想,也甭瞎編,有什麼說什麼。」

「我……我回家睡覺去了啊。」夏流有點結巴。

「誰能給你證明?」

「我爸。」

「你爸不算,還有誰?」

「我媽。」

「我操!」馬笑中一拍桌子,「裝什麼傻,直系親屬都不能作證!」

「這……這誰能給我睡覺作證啊?」夏流急得胖嘟嘟的臉直打戰。

馬笑中心裡有數,沒人作證是件正常的事,否則倒要懷疑他故意找證人製造不在場證明了:「沒證人,那你可就有重大嫌疑了,下面你要更老實地說。樊一帆的老公,不久前死掉了,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吧。」

被他這麼一詐唬,夏流更加慌張了:「你說阿累啊……他怎麼死的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馬笑中把眼睛一瞪,「你和樊一帆大半夜的一起玩人鬼情未了,她的事兒你還有不知道的?」

「我說的是實話啊。」夏流額頭上直冒汗,「我真不知道。我和樊一帆的交情其實沒那麼深。最早是老甫和我一起做一個以驚悚為主題的網站,琢磨了這個『恐怖座譚』的遊戲,召集網友參加,她加了我們的QQ,然後就加入進來,後來又投了一大筆錢支持我們的網站更新了伺服器,成了半個東家。她平時超級霸道超級蠻橫,但是我和老甫都不敢得罪她。玩了幾次,無意中聽她聊起,她死去的老公留了不少遺產給她,她還有個得了精神病的婆婆,被她弄到望月園附近的疊翠小區住著去了。至於她老公是怎麼死的,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有個叫小青的,很恨樊一帆是嗎?」郭小芬突然插了一句。

夏流被馬笑中調教得不敢正眼看郭小芬,只是點點頭:「嗯,那個小青,簡直就是樊一帆的死對頭,樊一帆加入我們之後,她緊跟著就來了,我記得倆人一見面,樊一帆還驚訝地說你怎麼來了?小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跟刀子似的,狠極了。後來我們發現,小青的目標就是要贏一次,這樣才能要求樊一帆做一件也許可以要她命的事情。」

「要她命的事情?」馬笑中有點糊塗,「怎麼個贏法?」

「就是比賽,看誰講的故事能把更多的人嚇得離席,或者被叫停,誰就是勝利者。勝利者可以要求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做一件恐怖的事情,被要求者必須去做。」

「你舉個例子。」馬笑中越發好奇了。

「有一次樊一帆贏了,就要求小青用打火機燎一下自己右邊的太陽穴,誰知那打火機是被做過手腳的,火勢特別猛,燒傷了小青的皮膚……樊一帆也知道小青是沖著她來的,所以下手特別狠。」夏流說。

「那麼,小青有沒有讓樊一帆做過什麼要命的事情呢?」

「沒有。」夏流搖搖頭,「因為小青從來就沒有贏過。」

「為什麼?」馬笑中很驚訝,「你們那個什麼座譚搞過幾次啊?小青總不至於一次贏的機會都沒有吧?」

夏流說:「一共搞了六次,小青只參加了四次。昨晚那次她半路走了,其餘三次,老甫贏了一次,沒有作弄她,另外兩次都是一帆贏了,她讓小青燎了一次皮膚,還讓她喝了一次『沸騰可樂』。」

「沸騰可樂?」馬笑中皺起眉頭,「什麼玩意兒?」

「就是先吃一把薄荷糖,再灌下一聽可樂,這兩樣東西擱一起就會躥起巨多的汽兒,能把胃給脹爆了,國外報道有人就硬是給脹死的。我記得那次小青捂著胃疼得在地上直打滾,嚇得我差點叫救護車。樊一帆在旁邊看著哈哈大笑,不過到最後小青還是扶著牆站了起來,嘴唇上有一道被咬出的血痕,對樊一帆說:『不要緊,還有下次呢……』」

馬笑中愣了半晌,才繼續發問:「樊一帆為什麼總是能贏?」

「因為她有楊薇給她出主意啊。」夏流說,「樊一帆其實就是一傀儡,楊薇才是在背後提線的。你別看樊一帆平時挺沖,其實她就是一愣頭青,比較狠而已,沒腦子的,她講的故事、出的整人招數,都是楊薇給她琢磨出來的。」

「說說這個楊薇,具體一點。」

「算上昨晚,我只見過她兩次。頭一次是在酒吧里舉辦的樊一帆生日Party上,楊薇一來,樊一帆就摟著她高興得不得了,楊薇基本上沒有表情,偶爾一笑也跟嘴角抽筋兒似的,微微那麼一下就完了。整個Party上她幾乎沒有說話,也很少喝酒,就打量著其他的人,感覺陰森森的。」夏流歪著腦袋想了想,「還有就是那次Party上,樊一帆喝多了,大著舌頭跟我說她的房子什麼的都是楊薇幫她掙的,但很快話就被楊薇打斷了,楊薇直拽她的胳膊不讓她往下說了,她還要說,楊薇一下子就吻上她的嘴唇,兩人開始濕吻,當時那場面,我們看著渾身上下這個熱啊……」說到這裡,胖子的兩條腿忍不住並在一塊摩挲起來。

馬笑中拿起圓珠筆又要扔,嚇得夏流一縮脖子,老實了。

「她倆是『拉拉』?」馬笑中問。

「不是吧……也許是?嗨,我也說不準,大家就是玩玩,沒人較真。」夏流說。

「玩玩?這回玩出人命來了!」馬笑中厲聲說,「他媽的你們這幫王八蛋還有沒有點兒正事兒干!給我滾回家老老實實候著,隨叫隨到,聽見沒有?」

夏流跟聽到特赦令似的,笑得像哭一樣,站起來點頭哈腰,然後蹲在地上摸索了半天,撿起一個東西要走。馬笑中說:「你撿的什麼玩意兒?」他不吭聲。馬笑中追了一句:「張開手我看看。」他才很無奈地張開手,掌心裡卧著一個泥丸。郭小芬厭惡地扭過頭去。馬笑中沒看清似的說:「手抬高點。」夏流剛剛把巴掌抬到下巴的高度,馬笑中突然大吼一聲,嚇得他把嘴一張,說時遲那時快,馬笑中在他的手背上一打,泥丸像被倒鉤的球兒,不偏不倚落進了夏流的嘴裡。夏流驚得嗝嘍一聲,泥丸就咽進了肚子。

馬笑中哈哈大笑起來:「這才叫『被窩裡放屁自產自銷』——滾!」

看著夏流那臃腫的背影,馬笑中對郭小芬說:「這幫人怎麼都跟豬肉絛蟲似的,不僅奇形怪狀,還他媽的一個比一個噁心。」

「你比他也好不到哪裡去。」郭小芬白了他一眼。

正在這時,田躍進匆匆走進來報告:「所長,剛才司馬隊長打來電話,說一會兒要召開案情分析會。」

馬笑中不耐煩地說:「知道了,你告訴他,我馬上就到刑警隊去。」

田躍進低聲說:「他說他過派出所來。」

「媽的。」馬笑中皺起眉頭罵了一句。

郭小芬知道他為什麼罵:按照本市公安系統內部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發生命案之後,案情分析會在哪裡召開,要視初偵結果而定,判定為自殺,則在案發地所屬派出所召開,如果判定為他殺,才在分轄的刑警隊開。司馬涼主動提出要來派出所開會,就是表示這案子不過是一起自殺案。

這裡面又有講究。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我國對殺人案件的偵破重視程度並不夠高。著名作家胡平的《犯罪升級》一書中就寫到,我國曾經使用過「重大案件」和「特大案件」的概念,後者比前者要高一個級別。比如,搶劫1千元、盜竊2萬元是特大案件,而殺死一個人一般情況下僅僅被列為重大案件。而一個公安人員提職與否,與偵破何等級別的案件多少有直接關係,以至於警察們「不抓要命的,專抓要錢的」成為一個普遍現象,在一定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