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之間 第40節 大臣之間

「哐啷」

茶壺的蓋子掀開之後,落在桌面發出的聲響在沉默的兩人之間異常的明顯。

老人看著女兒的動作,掐滅煙頭後說道:「你知道你剛才那些話意味著什麼嗎?你在否認自己的存在,否認自己的家族,你自身也是貴族中的一員,你每天在國王辦公室里和那些人待在一起不覺得彆扭嗎?」

「我很慶幸我是在年輕的時候遇到了國王陛下。」茜拉·馬恩輕輕低笑著,她的笑容中充滿著慶幸,但也帶著顯而易見的無奈,「我慶幸在我還有追求的時候遇到了陛下,而不是等到像你這般……」

「我這般怎麼樣?」老人向後一靠,「你想說像我這般自私墮落的貴族?」他並沒有顯得很憤怒,或者說他早已習慣隱藏不該出現的情緒,「貴族稱號本該是榮譽的象徵,是所有年輕人為之奮鬥的目標。」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貴族成為了『墮落』的代名詞,一些所謂的有理想的年輕人,把我們包裝成如遠古野獸一般可怖,彷彿我們的存在就一定會妨礙王國的發展。」老領主拿出捲煙又放回去,又拿出又放回去,如此好幾次後才開始捲起煙,「我承認帝國的滅亡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貴族的腐化,但僅僅是因為貴族的腐化帝國才滅亡的嗎?」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茜拉·馬恩為父親和自己的茶杯倒上冒著熱氣的清茶,說道:「但我從不關心帝國是如何滅亡,我只關心現在,關心這個國家的未來……」她捧著茶杯,不再像剛才那般像個晚輩一樣看著父親。

「三年前我離開這座城堡的時候,原本以為我會在安庫要塞與獸人奮戰,但我到現在都沒有見到安庫要塞的樣子,我宣誓要效忠的人就戰死在那場戰爭中。」茜拉·馬恩挺著胸膛,堂堂正正的與父親對視,「那段時間裡我經歷過許多,我也是在那個時候對帝國徹底失望,我甚至在懷疑自己的騎士誓言,懷疑自己的信念,我差點失去神聖力量的眷顧。」

老人靜靜的聽著女兒的話,好幾次都想安慰她,但對方平靜的語氣以及與他對視時的自信,又讓他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隨後,我跟隨國王陛下征戰,從嘉米奇草原到碧恩領、赫瑞恩領、高地草原,再到後來王國建立前的內戰,與不死軍團的戰爭。」茜拉·馬恩輕輕地說道:「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在短短的三年時間裡,我經歷了這麼多。」

「我再次宣告了同樣的誓言,這一次宣誓我不在如之前迷茫,我很清楚我想要做什麼,我會竭盡全力幫助陛下統一人類世界,建立與之前帝國完全不同的國家,為這片大陸再次帶來長久的和平。」

茜拉·馬恩的話說到這裡突然停下,用非常優雅的姿態品兩口清茶,口中說了句「不錯」之後與父親對視後,用非常既冷漠的聲音說道:「如果誰要敢擋著道,我不介意弄髒我的手幫陛下清理得乾乾淨淨。」

澤羅丁·馬恩喘著細小的呼吸聲,抽著捲煙聽完女兒的話,當他確認女兒沒有再繼續說話的打算時,他掐滅了煙也端起茶杯吐出一口酒氣,說道:「我很高興你能夠找到自己想要為之奮鬥一生的目標,雖然這和我想得有些不一樣。」他自嘲的笑了笑,「我年輕的時候也曾想尋找自己的理想,但最終只能在父親的嚴令下回答領地繼承他的頭銜。」

「有些事情……」老人搖了搖頭並輕笑一聲喝下一口茶阻止這個話題。

「我很意外陛下會叫你來宣布他的命令。」老人此刻顯得很疲憊,「在整個王國都在為前方戰爭做準備的時候,王國的軍務大臣應該不會有時間回家看望她的老父親!」

「看來……陛下總算是記起了我們。」老人這句話彷彿另有所指,又彷彿帶著能為國王效力的慶幸和榮譽。

「陛下從來沒有忘記馬恩家族的存在。」茜拉·馬恩看著父親的目光沒有任何改變,「這一次戰爭,陛下打算讓家族派遣至少兩個軍團參戰。」

澤羅丁·馬恩眉毛一挑,問道:「你知道兩個軍團對於科溫德領意味著什麼嗎?」

茜拉·馬恩聽到父親的問題,非常認真的看著他說道:「但這是作為家臣的責任,不管是舊時的約定,還是王國新的法律,你都無法拒絕陛下的這份命令。」

「放心吧,我會遵守先祖的誓言。」澤羅丁·馬恩靠在椅子上忍住繼續翻出捲煙的衝動,連續深呼吸之後望著幽暗的天花板低語:「陛下這一次真的打算動手了嗎?」

「當然,這一次陛下集結近二十萬精銳士兵,上百萬勞工!」

老人咧嘴一笑,「你以為我說的是陛下對蘇克平原的戰爭?」

茜拉·馬恩帶著理所應當的表情,「這是王國現今最大的事情,沒有任何事能夠比得上對蘇克平原的戰爭!」

「賽維亞拉老夫人此時此刻應該在法師塔吧?」

「好像……是的。」茜拉·馬恩眉毛微皺。

「我聽說,在賽維亞拉夫人離開之前,陛下曾在邀請你們參加過老夫人的一個午宴,接任賽克·馬拉的伊蒙德男爵也曾出現在那次午宴之上?」

「是的!」茜拉·馬恩點頭,她對那次午宴印象深刻,因為在那次宴會上,所有人幾乎一言未發,但氣氛卻有詭異的很平穩。

「陛下把老夫人送到法師塔,又把小班尼和你姐姐接到卡瓦爾堡。」老人盯著茜拉·馬恩,「而現在他又讓你來傳達任務,且一次性就要抽調走科溫德領所有的軍隊,還要設立什麼警察局分局。」

「還有……」他指著對面的女兒,「從王都總理政府傳來的消息,陛下還打算成立北方防務局?統一管理北方各地所有駐軍,以協調王國內部防務。」

「你覺得,你的國王陛下向要做什麼?」

「你也是陛下的臣子,父親……你不應該用『你的陛下』來稱呼陛下。」茜拉·馬恩從父親的話語中聽出一種很特別的味道,作為國王的直系封臣他這種語氣會讓聽到的所有人想入非非。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澤羅丁·馬恩直視著女兒的雙眼。

「我不會刻意去捉摸陛下的想法,但我知道一點……陛下不會對任何真正效忠他的人下達過分的命令。」

「真正效忠?你是怎麼理解這四個字?」

「難道你效忠的對象不是陛下?」茜拉·馬恩反問。

「那怕世界末日到來,馬恩家族的忠誠都不會發生任何改變。」澤羅丁·馬恩跟著便表態,「但陛下會理解我們的忠誠嗎?我就怕陛下只需要他想要的忠誠!」

「你對待你的封臣,不也是這樣嗎?不也是對你的封臣索要你想要的忠誠?」茜拉·馬恩輕笑出聲,很快她的笑容變成了嘲笑,「你覺得你口中的那些大道理還對我有用嗎?」

女兒的話讓老人話語一滯,也讓他突然想起對方不僅僅是他的女兒,更是這個國家的軍務大臣。

「喝茶吧,父親。」茜拉·馬恩提起茶壺示意父親把茶杯放平。

「嘩啦啦」茶水慢慢的傾倒進茶杯,茶香開始在這個房間里回蕩,兩人的談話也因為清脆的水聲而戛然而止。

茜拉·馬恩看著父親,說道:「父親,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過,太過分就會像這滿出來的茶水一樣,沒有人喜歡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不喜歡,陛下不會喜歡,我相信父親也不會喜歡。」

「你這算是在教訓我嗎?」老人帶著微笑看著女兒。

「我只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而已。」茜拉·馬恩聳聳肩。

「哈哈!」澤羅丁·馬恩抬起手按住女兒握著茶壺的手,阻止對方想要把茶杯倒滿的行為,說道:「我是個很知足的人,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我當然清楚,但你得讓陛下明白。」

「在城外的駐軍大營,兩個軍團重裝步兵早已集結完畢,明天他們就會啟程前往艾魯克領東大營。」

「你果然早有準備。」

「我只是準備著時刻為陛下效忠,為這個國家而戰。」

「剛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剛才我們探討的是一個問題嗎?」

兩人用非常快的語調對這話,但這樣的對話也像剛才他們父女兩所有的對話一樣,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接著,兩人之間便陷入沉默。

兩杯茶水下肚之後,茜拉·馬恩看著父親打破了沉默,「警察局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理,陛下對這件事情非常看重,他甚至……」

「你就不要參與進這件事情,我會讓人和查特爵士談。」老人很認真的看著女兒,「記住,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插手陛下管理警察局的內務,這一點你務必要牢記。」

茜拉·馬恩最不喜歡的就是父親的說教,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很正式地說道:「父親,我已經不再需要你提供的庇護,而且對於現在的我而言你提供的未必是庇護。」

「這僅僅是善意的提醒……你放心,我不會向你提供任何庇護,因為你的心裏面早已沒有馬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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