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客曹

客曹是吳王自立之後,效仿前朝設立的官署,主要負責接待外邦使臣等事務。這個官位沒有什麼實權,秩俸只有四百石,卻忙得焦頭爛額。牽涉兩國邦交,可以說處處都很微妙,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應付。客曹掾這職位,做好了是分內,出錯了肯定被罰,算不得什麼好差事。尤其下個月,魏朝使臣就要來武昌,代表魏帝曹丕舉行冊封儀式。這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客曹曹署上下本來就忙翻了天,曹掾張洵突然離奇死去,更是火上澆油。得到消息之後,吳王孫權當即指派客曹史劉淳接任曹掾,繼續著手準備迎接魏朝使臣,隨後才將張洵之死交予賈逸查辦。從這個處理順序上看,在孫權心中,冊封儀式和太平道的案子孰輕孰重,已經很清楚了。

賈逸和孫夢走在最前面,後面跟著十名披甲佩劍的賈逸和孫夢走在最前面梟衛,在長街上很是扎眼。武昌城中百姓自然認得賈逸和孫夢走在最前面梟衛,早已見怪不怪。但今天賈逸和孫夢走在最前面梟衛的怎麼孫郡主轉了散漫性子,要插手軍政要務了?這個解煩營的男人隊伍里竟然有一個男的,真是太不尋常了。他們側目而視,小聲議論,揣測著賈逸的來路。看賈逸身上的官服,無疑是解煩營的,但他又走在隊首,一副賈逸和孫夢走在最前面梟衛統領的樣子。怎麼孫郡主轉了散漫性子,要插手軍政要務了?這個解煩營的怎麼孫郡主轉了散漫性子,要插手軍政要務了?這個解煩營的男人男人,跟孫郡主又是什麼關係?

賈逸沒有理會周圍的紛紛議論,更沒有做出辯解。一行人匆匆走過長街,來到了客曹門前。只見不寬的門口兩側,堆滿了尚未拆箱的貨物,各種衣著打扮的人進進出出,猛地一看還以為是個貨棧。賈逸和孫夢兩人穿過大門,來到院子里。院中也堆滿了貨箱,一群胥吏、腳夫、夥計、車夫站在院中大呼小喝,亂成了一鍋粥。二人徑直走進中堂,見一個中年人正伏案疾書寫著什麼。

孫夢問道:「你就是新的曹掾劉淳?」

劉淳頭也沒抬,急躁道:「有什麼事兒先去外面等著,我這兒可是忙得很!」

孫夢喝道:「大膽!解煩營前來查案,你竟敢出言不遜?」

劉淳一驚,看到賈逸身上的官服,連忙起身作揖道:「上官恕罪、恕罪,卑職忙昏了頭,言語不敬,還請您擔待一二。」

賈逸道:「這個好說。你們客曹里一向都這麼亂的?剛才我們一路走進來,別說有人阻攔,連出聲詢問的都沒有。」

「上官教訓得是。」劉淳有些委屈道,「這幾天布置朝堂和宴廳的貨物陸陸續續到了,曹里人都忙著驗貨安排。大家幾天幾夜連軸轉,難免有些疏漏。」

賈逸沒有再為難他,問道:「張洵遇害那晚,也是在這中堂處理公務的?」

「那倒不是,張曹掾在東廂房,那裡清凈一些。」劉淳道,「昨晚東廂房裡折騰了一宿,沒辦法辦公,卑職只好挪到這裡來了。」

「帶我們去看。」孫夢道。

劉淳看看長案上的木簡,猶豫了一下,才領著兩人走出中堂。剛一出門,他就氣急敗壞地大罵道:「蜀雲綉那匹緞子不要扔在那裡!那是做首席襯墊用的,弄髒了怎麼辦?」

剛罵完人他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沖賈逸二人笑了笑,躬身走在前面,穿過一處月門,來到了東廂房門口。這是個更小的院落,但沒有堆放東西,倒顯得寬敞了一些。廂房門窗緊閉,到處都貼滿了符籙,大門上更是懸了面銅鏡。孫夢見狀,不禁往賈逸身邊靠了靠,扯起了他的衣袖。劉淳走到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卻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牽涉于吉,就怕成這個樣子?賈逸皺著眉,踏入廂房,孫夢猶豫一下,也跟了進去。

「這什麼味兒啊?」一進門,孫夢就掩住口鼻,嘟囔道。

房間里瀰漫著濃濃的焦臭味道,直嗆喉嚨。這種味道有點熟悉,跟前幾日陸延用火油彈燒女屍的味道一模一樣。賈逸四下打量,發現屋子中間那張長案斷成了兩截,斷面處完全碳化,地上還灑落著不少黑色的粉末渣滓。這原本是張洵陳屍所在,現在屍體已經被交給遺屬拉走了。

「怎麼屍體看起來也被燒過?是自燃?」孫夢好奇問道。

「是右部督的人燒的。」賈逸道,「他們怕屍變。」

呂壹送去的案卷上寫得很清楚。張洵被客曹書佐發現的時候,屍體都已經涼了。書佐看到張洵手中的于吉咒符,很自然地想起了都尉夫人的案子,於是連滾帶爬向解煩營報了官。當晚是右部督當值,由於賈逸去了白雲道觀,遍尋不得,呂壹只好派了名都尉前來查看。而那名都尉因懼怕再度出現死人復活之事,到了客曹之後,就擅自用火油彈焚燒了張洵的屍體。事情弄成這樣,張洵的屍體和都尉夫人的屍體一樣,都沒有了剖屍驗查的價值,也自然無法作毒理之類的檢驗。

賈逸繞過長案,看向山牆上的木櫃。柜子上也有少許燒痕,但不太明顯,想必是火星迸濺較少的緣故。木格中的木簡帛書,都散亂地攤開著,像被人仔細查閱過。就連周圍的那些傢具,也都有挪動的痕迹。

賈逸問道:「張曹掾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屋子裡就是這樣?」

「那倒不是。張曹掾的遺屬把屍體拉走以後,我們發現迎接魏朝使團的日程安排不見了,只好又進了這間屋子裡翻找。」劉淳賠著笑臉道。

「日程安排?怎麼會不見的?」

「本來是放在中堂的,但這幾天曹里實在太亂,也不知弄到哪裡去了。」

孫夢道:「找不到日程安排,重新擬一份不就好了?你們不知道案發之地,不能隨意出入翻動嗎?」

劉淳苦著臉道:「上官您有所不知,迎接使團涉及大大小小四百多件事務,這東西修修改改變了三十多次,直到前天才算敲定。使團下個月就要來,我們只剩二十多天時間,按照日程安排去處理那四百多件事務。如果重新擬定的話,就算不眠不休也來不及。所幸張曹掾這裡還放有備卷,實在是迫不得已,我們就進來找了。」

「找到了?」賈逸問道。

「找到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備卷掉到了兩隻木箱中間。如果不是有個胥吏看到了,就麻煩大了,那上千條敲定好的細則……」

「這日程丟得有些古怪。」孫夢插嘴道。

賈逸點了下頭。雖然客曹里亂得不像樣子,但日程安排這東西又不值錢,也算不得機密,無緣無故不見了確實有些蹊蹺。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藏起了兩份日程,引得客曹的胥吏去張洵屋內翻找,破壞案發痕迹呢?賈逸在房間內踱步徘徊,眼睛盯著地面,似乎在找尋著什麼。他在房中已經轉了兩圈,終於在牆角處停住,蹲下身去。

在兩塊地磚的縫隙之間,有一根黃褐色的毛髮。賈逸很小心地用手指將毛髮拈起,放在掌心中。這是第二次見到這種毛髮了,第一次是在吳敏案中,那間廂房之內。

賈逸心中隱隱浮起了一個念頭,問道:「案發那晚,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

「沒有。」劉淳順口答道。

「真的沒有?」賈逸轉過身,看著他。

「呃……只是件小事罷了。有個書佐說,他好像聽到了銅鈴聲還有什麼小獸的叫聲,但等他仔細去聽,卻又聽不到了。」劉淳訕訕道。

賈逸感到一股徹骨寒意,銅鈴聲和小獸叫聲,應該就是那晚對他出言恫嚇的道人。那名道人會不會就是殺死張洵的兇手?但那麼扎眼的打扮,為什麼沒被人看到?莫非這道人真的是于吉復生,會隱身穿牆之術?

賈逸搖了搖頭,這種想法也未免太荒謬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張洵的家在哪裡?」

「在城東,百民巷裡。」劉淳鬆了一口氣。

屍體被燒了,房間里也被翻得亂七八糟,客曹這邊很難再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只有去張洵家碰碰運氣了。好在百民巷離客曹很近,一盞茶的工夫就到了巷口。這是一條狹窄小巷,只有三尺寬,卻足有一里多長,兩側住的都是閑官小吏,張洵家就在小巷中間。賈逸往前走了幾步,猛地站住了。一行人正朝他走過來,走在隊首的,則是在公安城時就處處與他為難的虞青。

賈逸有些猶豫,往後退了一步,卻被孫夢一把拽住胳膊。孫夢拽著他帶著賈逸和孫夢走在最前面梟衛們向前走去。虞青穿了身霓凰鎧,右手搭在腰間鐵劍劍柄上,眉眼之中透著一股冷氣。她身邊跟著一個身穿錦衣的中年人,面容枯瘦,幾縷乾巴巴的鬍鬚掛在下頜,說不出來的猥瑣。身後是一隊鐵甲親衛,看他們的神態走勢,更像是這中年人的下屬。賈逸覺得這中年人有些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

孫夢迎了上去,笑道:「哎呀,哎呀,真是冤家路窄。虞部督,我們要去張洵家中,你得退回去,給我們讓讓道。」

虞青道:「孫姑娘,我是解煩營左部督,賈逸是翊雲校尉。論官秩,要讓道的是他。」

孫夢眨了眨眼:「虞部督,你要搞清楚,是這位姑娘口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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