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就在店裡座位全都坐滿、客人開始溢出店外時,宏哥才急急忙忙地衝進了「花丸拉麵店」里。
「聽說明老闆被跟蹤狂盯上了?」
一位客人差點站起來,另一位客人把面噴了出來,還有一位客人打翻了茶杯。明老闆拿著菜刀的手停了下來,愣愣地看著站在店門口的宏哥。
這天宏哥穿著米色的合身西裝外套配POLO衫,領口系著顯眼的單色系窄版領帶。一如往常的時髦打扮總是和這個遠離鬧區的拉麵店格格不入,其實這個人不過和阿哲學長與少校同年,都是尼特族夥伴。
「……你在說什麼啊?快滾到後頭去,不要在這裡打擾客人。」明老闆沒好氣地這麼說。
「宏哥也來得太晚了吧?」
少校剛剛才離開愛麗絲的事務所,從後門探頭進來。
「抱歉,我開車送昨晚跟我一起喝酒的小姐們回千葉,剛剛才回來。啊!什麼嘛,阿哲也在啊?」
宏哥邊說邊繞到拉麵店後。
拉麵店後門外的幽暗空地三面都被大樓包圍,其間放著汽油桶、舊輪胎、塑膠籃以及代替桌子的木台,早已成為尼特族聚集的地方。
「笨蛋們都到齊了啊?」
明老闆不大高興地搖了搖頭。不過他們畢竟也是客人,於是我推開後門,出去幫他們點餐。
「鳴海也坐下吧!現在要開作戰會議。」
「哇!」
阿哲學長拉住我的圍裙,硬是讓我在汽油桶上坐下。
「可是……我還有工作……」
「因為攝影機數量有限,實在拍不到清楚的畫面……」
少校完全無視於我的抗議,逕自說明了起來。宏哥和阿哲學長也探出身子,盯著放在木台中央的筆記型電腦。
「我正在確認一個最近兩周一直在拉麵店附近閑晃的人影。他出現的時間都是晚上,差不多都在凌晨一點多左右。」
「可是看不見臉啊?」
「因為距離太遠光線又太暗啊!」
我也跟著從熒幕後方探頭窺看拍到的影像。這棟大樓周邊的影像分別出現在幾個視窗里,幾乎都暗到看不清楚。只能勉強看見站在對面大樓陰影里窺伺的人被路燈照到的腳,或是黑暗之中有幾個不自然的黑影晃動。
「真的是跟蹤狂嗎?」阿哲學長問道。
「宏哥,你對跟蹤狂很了解對吧?」
「是啊!酒店公主和特種行業的小姐常常遇到嘛!有幾次我借住在女人家裡,還直接撞見過跟蹤狂呢!」
真不愧是小白臉。
「明老闆,最近有沒有接到過無聲電話啊?或是在信箱里看到奇怪的東西?」
宏哥從後門往廚房裡問。我說啊,如果有這麼明顯的舉動,就算明老闆再怎麼遲鈍也早該發現有跟蹤狂了吧?我才剛這麼想,就聽到明老闆乾脆地回答:
「無聲電話?啊……最近常接到喔!」
你說什麼?
「還有……好像也在信箱里發現過很多張我的相片呢。」
這怎麼看都像是跟蹤狂乾的吧!我彷彿聽見所有人在心裡吐槽的聲音。這個人真是的,為什麼完全無視於這種異常的情形呢?
「等、等一下,你說照片……是怎樣的照片?」宏哥真的著急起來了。
「嗯?沒有啦……就是一些在店裡工作時的照片,或是偶爾出門買東西時的照片啦!到底是什麼人拍的啊?還真有些怪人會幹這種無聊的事呢!」
「看來對方的偷拍技術不怎麼樣嘛……哼!不專業的跟蹤狂!」
少校略顯得意地喃喃自語。不要因為這種事而洋洋得意好嗎!
「喂!你們這群沒工作的傢伙,不點東西吃的話就趕快讓鳴海回來工作!我這兒碗盤都快堆積成山了!」
明老闆大聲怒吼。
「可是這種情況我們不能當作不知道啊……」
宏哥壓低了聲音。他說得沒錯,這已經是明顯的犯罪行為了。
「要報警嗎?」少校不大高興地這麼問。
「跟蹤狂要是沒被當事人發現就不算跟蹤狂吧?」
「所以只能靠我們幾個想辦法了啊!」
「可是那個人不像是會對我們提出委託的樣子啊!她根本不覺得自己是受害者吧?」
這些以身為硬派尼特族為榮的人——儘管沒在工作而閑到發慌,卻偏偏非要接到委託才肯行動。否則就寧可像這樣窩在暗巷裡碎碎念,只管側耳傾聽城市裡的聲音。
所以這三個人的視線很自然地集中到我身上。
啊,又來啦……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我還不大習慣擔任偵探助手,似乎老是被分派到棘手的工作。(呃,現在好像也差不多是這樣?)
我回到廚房,外頭三個人的視線全集中在背後。我一邊拿起海綿清洗堆積在水槽里的碗公,一邊輕聲探問。
「那個……明老闆……』
「幹嘛啦!」
明老闆正以認真的眼神注視著在滾水裡舞動的麵條。
「還是請愛麗絲跟學長他們調查一下比較好吧?」
「調查什麼?」
「還問我調查什麼……你家裡不是遭小偷了嗎?」
「我會把門窗鎖好啦!要是這樣還能闖進來,再揍他一頓不就好了?」
我只能嘆氣。因為我親眼看過明老闆秒殺四個來找麻煩的兇惡醉漢,也知道「獨居女子常常遇到危險的情況」這種論調無法說服她。
所以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思考了一陣子,終於下定決心開口。
「……你纏胸的布條……不是被偷走了嗎?」
明老闆在拉面上堆起蔥和豆芽菜的小山,聽到這句話時皺起了眉頭。
「現在犯人一定正拿著偷來的布條做很不得了的事喔?」
「什麼啦!什麼不得了的事?」
「……例如拿起來聞味道之類的?」
明老闆的臉色明顯地變了。
「閉嘴啦!幹嘛講那種噁心的話!」
「什麼嘛!原來小偷只偷了纏胸布啊?」喝了兩瓶啤酒就滿臉通紅的常客大叔笑了起來。因為店面很小,就算小聲交談還是會被坐在櫃檯的客人聽得一清二楚。
「所以今天才改用有顏色的布條啊?」
鄰座一位也是常客的戴眼忄中年上班族直盯著明老闆的胸部。
「說的也是……偷纏胸布條這種東西除了拿來聞之外也不能做什麼啊……」
「要是我就會拿來聞。」
「如果是明老闆的我也會聞聞看。」
幾杯黃湯下肚後,醉醺醺的常客們你一言我一語地這麼說。明老闆鐵青著臉大叫:
「幹嘛大家都這麼說啊!快住口啦,很噁心耶!」
「我也……」想聞聞看——我差點就跟著說出這句話,幸好及時打住。我不會這麼做喔?真的不會做這種事喔?
後來明老闆一直保持沉默,只是煮麵的同時偶爾會低頭看一看自己的胸部。看來剛才的說法似乎發揮效果了。
不過這種手段不怎麼值得炫耀就是了。
直到櫃檯座位上的客人漸漸離開、忙碌的高峰告一段落,明老闆才一邊將滷蛋收進保鮮盒一邊喃喃地這麼說:
「……我知道了啦!要是有辦法就隨便你們吧!」
我才剛打開後門打算轉述這番話,阿哲學長、少校和宏哥早已神采奕奕地站了起來。宏哥拿起手機放在耳邊,十分高興地正在講電話:「哦,愛麗絲嗎?嗯,是我。明老闆提出委託了。嗯,我們現在就開始行動……嗯、嗯,那就拜託你了。」這些閑人真是的,原來一直豎著耳朵偷聽啊?
總而言之,尼特族偵探團就這樣開始行動了。這是案件發生後第二天晚上的事。
話說回來,學長等人是開始行動了,我卻沒什麼特別的任務。還是像平常一樣放學繞去拉麵店,熬夜陪明老闆製作湯頭,還有送食物去給愛麗絲,順便讓她欺負一下。
「偵探助手本來就是這樣啊!『沒用』這一點也包含在其定義之中。」
愛麗絲非常順口地說出了過分的話。
「還有,不要以為自己能對世界有什麼貢獻。或許你十分重視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其實沒有那麼重視你。」
愛麗絲手裡拿著Dr. Pepper,坐在床邊晃著沒穿襪子的雙腳,露出嘲諷的笑容這麼對我說。
「這種想法真是過分……」
我靠在冰箱側面坐在地板上,一邊以湯匙攪拌紙杯里的香草冰淇淋和蔓越莓醬,一邊懷著絕望的心情喃喃自語。
「但這就是真相呀!人在發現這件事之後才會成長。雖然也有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會發現這件事,就這樣徒然老死……」
既然如此,一直當個不懂事的小孩好像也不錯。話說回來,我的人生為什麼非得被一個繭居尼特族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