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邊的石頭男也採取同樣姿勢。就像是海浪退去一樣,周圍的幫眾們也一兩人彎腰低頭。
那是男人的禮儀。
「——非常抱歉。我不知道大哥為我們想這麼多。」
電線杆低沉的聲音。
「是我們太愚蠢了。」
「差點就要丟壯大哥的臉了。」
「我們相信大哥。」
「只要有大哥在。」
「我們會跟你一輩子的。」
接著幫眾們一一抬起頭來,每個人的眼中都帶著充滿幹勁的火焰。
「……我們的命就交給大哥了。」
「遵命,交給大哥。」
「交給大哥。」
聲音傳播開來。
支撐我身體的力量,差點就隨著汗水和淚水,從耳朵、從嘴唇間、從眼頭流了出來。我用拳頭撐著大腿,努力讓自己不要倒下去。還不行。我還得繼續虛張聲勢才行。
「……嗯。我知道了。」
從我干到不得了的喉嚨所發出的聲音,已經不像是我的聲音了。
「全都交給我。謝謝你們。」
「我從監視器看到了。你的排場還算不錯嘛。」
愛麗絲坐在床鋪上露出一副無言的表情。在這間偵探事務所所在的大廈周圍,裝設有幾座可以環顧周圍的監視器,使得偵探能夠坐在床上就看見外部的情況。
也就是說剛才那個白痴的義氣遊戲,從頭至尾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真的是個很奇特的男子。只要腦袋一充血,不知為何就能以最短距離達到真相。為何平常就做不到呢?」
「沒有……我自己也沒發覺到……」
我抱著膝坐在床鋪前,腦袋感受著冷氣吹來的風。由於太多事過於勉強了,所以現在全身無力。仔細想想其實很恐怖。面對都是過去小有名聲的不良少年們組成的平阪幫,我居然還能像那樣嗆聲。就像愛麗絲所說,我只要腦袋充血,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不,其實我是知道的。像剛才也是,只能用那種方法了。只是說,有時那種「失敗了該怎麼辦?」的擔憂會不知飛到哪裡去。
「那是你可以引以為傲的力量。」
愛麗絲面無表情地響應。但是我不需要那種東西,又不是說能夠救誰,只是決定結果的時間比較快而已——不論那是幸福的,或是絕望的。
「你還不簡單,居然知道到現在能捕捉到手機訊號其實是平阪設下的陷阱。」
愛麗絲的聲音和敲打鍵盤的聲音混雜在一起。
「那只是我突然想到的。為了要說服幫眾們。」
「真是被你打敗了。你是否要認真將詐騙集團這行當作未來的選項?」
「我會考慮看看的……」
我更加用力抱住膝蓋。
「不過那真的是陷阱。」
我抬起頭來。
「方才少校聯絡我。從GPS衛星訊號查出的地址是位於新宿的短期公寓,十幾人攜帶刀械在現場待命,但平阪卻不在其中。真是個狡猾的男人。」
也就是說他將手機放在那個房間里,自己卻潛伏在其它地方嗎?
我實在無法將如此卑劣的行為和我所熟悉的笑容重迭在一起。就因為如此,我更希望能夠有機會和他再談一次。
「所以,平阪的真正目的大概就是這個。」
「……咦?」
「就是第四代累積出來的東西,整個平阪幫。」
我吞下一口氣。
過去煉次哥和第四代一同興起爐灶的。並在經過了五年之後,成長到足以對這座城市產生影響的——同夥們,以及幫派代徽。
「我想他應該是打算讓失去了頭頭,名符其實處在群龍無首狀態的幫派給瓦解。事實上,原本應該是會變成這樣的。平阪唯一的失算就是——有你在這裡。」
有我在……這裡。
雖然什麼事都沒辦法做,只是在這裡而已。
「不過我想平阪大概不會罷手。他知道是由平阪幫擔任演唱會的警備,若是無法引誘對方過來,他應該就會主動出擊。他不可能放過在活動當天引起混亂的大好機會。因為我方還必須得顧及到顏面。」
我希望能和煉次哥再談一次。告訴他不要再這樣了。明明知道他的手機號碼卻怎樣也撥不通。我到底該怎麼辦?
「他本人是否會在活動當天有動作也不得而知。說不定他打算不論是否繼續進行妨礙,都交由手下去執行。因為到目前為止都是這樣。」
從我的嘴裡吐出了又細又長的呼吸聲。
「怎麼可能讓他這麼做?我一定會把他拖出來的。」
「……愛麗絲,你會想跟煉次哥說什麼呢?」
偵探依舊用她那烏黑亮一麗的黑髮對著我。秀髮上的光亮隨著她的聲音微微地搖動著。
「當然是死者的話語。是被不小心抹殺掉的話語。」
「你現在不打算告訴我嗎?」
「我也只希望痛苦一次就好。」
心想愛麗絲面對屏幕的臉,到底是怎麼樣的表情?只希望痛苦一次就好。就算現在跟我說,也無法減輕她的痛苦。她是這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