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九節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

懂什麼?這個問題被我吞了回去。因為看著愛麗絲鐵青的臉龐,我發覺到有什麼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必須告知對方才行。」

「……咦?」

「必須告知平阪煉次這項事實。第四代錯了。即使那是多麼悲痛的事情。將傷口給封住,即使那樣做心情會比較輕鬆——但都是錯誤的。」

愛麗絲蹲了下來,並用她的手輕輕地握住我雙肩。

「一定要找到平阪煉次!」

離開偵探事務所走下緊急逃生梯時,廚房後門前聚集了三個人影。令人驚訝的是,連宏哥、阿哲學長,甚至少校都穿著印有樂團標誌的T恤。

「……感、感覺有點噁心耶。」

無法掩飾住的真實感想,一不小心就從我的嘴中脫口而出。

「你自己也穿一樣的T恤還敢說?」阿哲學長聳了聳肩。

「光是穿著走在街上就是很好的宣傳了。雖然剩下不到一周了,想說能多做點貢獻。」

宏哥露出潔白的牙齒。

「我認為若是將這件T恤發給我認識的所有憂國軍同志,然後在大白天的新宿展開一場槍擊戰,應該會造成很大的話題。」少校看起來充滿鬥志。

「如果被警察逮捕的時候請記得脫下T恤喔……」

我嘆了一口氣,並坐在緊急逃生梯第二階,位在宏哥的旁邊。

「是不是在愛麗絲那兒發生了什麼事?」

由於宏哥緊盯著我的臉詢問,我嚇了一跳並準備站起來。

「為什麼問發生什麼事……」

「因為很難得看到鳴海小弟一副充滿衝勁的樣子。」

「啊啊……」

有這麼難得嗎?說得也是。而且還得到了這種情況下才會看起來有衝勁啊?

我真想變成一個更充滿活力的人。

「愛麗絲跟我說,一定要找到煉次哥。」

她並沒有告訴我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是為什麼?愛麗絲到底發現什麼了?而且還是看了這件T恤之後。

一定得告知煉次哥的事實。

「就這樣?」

「什麼就這樣?……呃、是啦。就這樣而已。」

「哼嗯?」為什麼宏哥看起來這麼齷齪的樣子?

「叫我們一定要找到人,嘴巴說得可輕鬆。但他真的都沒有任何動作了。」

阿哲學長一邊露出不悅的表情,一邊粗暴地將紅豆冰塞入嘴中。他的手臂上貼滿了繃帶和酸痛葯布之類的東西。最近的確好像比較沒看見他有新的傷痕。

「看來只好在當天躲起來等吧?雖然也不曉得煉次到底會不會親自出現。」

「演唱會當天,我軍當然會集結所有技術來做好嚴密的警戒。嚴密到大概有人入場就把它給炸掉。」不要這樣笨蛋!你幹什麼殺我們的客人啊!?

「演唱會當天真的會來搗亂嗎?」

宏哥將雙手在胸前交叉。

「煉次到底想敞什麼?都到了這種時候還是完全弄不清楚。明明不需要惹出那麼多小事情,只要在當天把電機系統破壞或縱火,對我們的打擊會更大。這樣做只會讓警備更加森嚴而已啊。」

雖然我不希望他講出那些不言利的話,但宏哥說的確實沒錯。我用手肘撐在木台上回想煉次哥到目前為止的言行舉止。結果呢?只是襲擊每個演唱會場,然後專做些芝麻小事。光是這點就很令人感到奇怪了。

不——其實在那之前就已經有更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立刻就判別出煉次哥即為主謀。

這件事是從他特地從平阪幫倉庫里偷走T恤開始的。雖然到目前為止一直沒去仔細回顧這件事,但這個行為就已經很奇怪了。因為這樣很快就能知道到底是誰幹的好事。在外部人士里,擁有鑰匙的只有煉次哥而已。

為什麼他連自己的身份都沒打算隱瞞呢?若是讓大夥以為只是小嘍啰在亂搞,那樣更有可能讓我們的心防鬆懈。由於知道敵人就是過去的老大,這也迫使平阪幫不得不擺出最嚴密的警備狀態。將所有人馬都派去會場擔任警衛——

「……啊。」

我不小心露出聲音,三人都抬起頭來看我。然而我根本沒有時間去在意那些視線,在我腦海里逐漸拼湊完整的推測,發出咿軋聲響。

如果這就是煉次哥的目的呢?

襲擊每一個會場,然後讓幫眾為了擔任警備而分散。如此一來,當然就會比較難再襲擊Livehouse了,但另一方面……

我站了起來並拿出手機。「鳴海?」阿哲哥好奇地叫我。我按下第四代的號碼,接著用全都是汗水的手將電話拿到耳邊。聽著令人感到空虛的響鈴聲不斷地響著,在耳中混雜著讓我感覺難以繼續呼吸的心悸聲。沒人接……拜託快接,快點來接電話。當我打算放棄而切斷電話時,手機又再度在我手中響起。

是電線杆。不安感整個凝固在我的喉嚨中。

「——大哥,壯大哥他……」

我急促的心跳聲差點就把電線杆的聲音給掩蓋住。

「壯大哥被襲擊了!現在……正在醫院!」

話都還沒有聽完,我已經開始在奔跑。「喂!鳴海!」「藤島中將你怎麼了。」我甩開從後而來的聲音,立刻踢起腳踏車的腳架。

當我抵達醫院時,幾乎所有平阪幫的幫眾都在現場,佔據了充滿消毒藥水味的走廊。

「大哥!」

電線杆最先發現到我,並立刻跑了過來。他頭上的繃帶還滲出鮮血。

看到一群強悍的少年黑道們,如同被人踏碎巢穴的老鼠一樣,個個都滿臉憔悴。我想自己的臉色應該更慘吧?一想到這裡,連話都沒辦法回了。

「二哥們也來了啊!?」

從背後傳來阿哲學長們的腳步聲。原來是宏哥開車,追著我的腳踏車過來的。

「第四代現在怎樣!?」阿哲學長几乎是用抓住對方的方式詢問電線杆。

「正在加護病房。」

「聽說是被球棒打傷的!」「目前還沒有意識。」

「可惡,都是我們……」「如果我們跟在身邊的話——」

身體的平衡感好像掉落泥沼般的消失,我差點就不支倒地。若不是宏哥從後面將我撐住,大概已經直接趴在走廊上了。我被帶去坐在合成皮製的沙發上。牆壁觸碰著我背部的冰冷感,讓我感覺到不可思議地舒適。

少校拚命安撫著幫眾要他們冷靜,並微微地聽見他在做詢問案情的聲音。當電線杆和石頭男回到事務所時,看見大門是開著的,事務所裡面也被砸得一團亂。第四代則是正在書房裡遭受暴行。聽他們說,襲擊的人大概有五、六個。而電線杆頭頂上的傷,就是對方在撤退時用球棒給予一擊所造成的。

「平扳大哥並沒有在裡面,是叫手下們集體偷襲的。」

「那群廢物,若是我在的話,怎麼可能會讓他們碰到壯大哥!」

「絕不能原諒!」

「如果沒有落單……」

幫眾們的聲音,在我的內在意識和外在觸覺的界在線不斷地彈開。

沒有錯。第四代一個人待在事務所。因為所有幫眾都為了到會場擔任警備而外出了。這就是——煉次哥的目的。

我怎麼會沒發現呢?明明就是很簡單的事情。煉次哥自己也曾說過,他是為了要殺死第四代才回來的。然而,在心裏面的某處——包括我,大概也包括第四代——都太小看他了。

認為煉次哥應該不至於直接向第四代下毒手。

其實那只是倒映在酒杯中的幻影而已。相信的人才是白痴。恐怕煉次哥就是連這一點都計算在內了吧?沒有發現到這點的我,真的是個無藥可救的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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