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六節

好一陣子未現身的宏哥回到「花丸拉麵店」已經是隔周的事情了。當時我和少校正在廚房後門前分析著數量龐大的監聽紀錄。

「狀況如何?我從明老闆那兒要了冰淇淋來。」

從走進後巷日陰下的宏哥的語氣,我感覺到一股不自然的愉悅感。少校大概也有察覺到吧?

即使從宏哥手中接收裝有香草冰淇淋的杯子,一點也不顯得高興的樣子。

「目前已經將平阪會落腳的地方限定到只剩五個了。」

僵硬且公文化的語氣。

「無法掌握他住宿的地點。若是能知道手機號碼的話,從GPS找馬上就0K了,可是看來

他又換手機了,而且也經常會關機。」

「他該不會已經知道愛麗絲可以追蹤手機訊號找到他所在位置了?」

少校嘆了一口氣。

「也有可能。因為我們在這個城市中算是太過所向無敵了,名氣實在太高。若有任何人告知平阪我們的壓倒性技術,我想那也不為過。」

愛麗絲的偵察能力,有絕大部分的比重是放在連結到手機這種充滿個人重要情資的東西上。當面對無法捕捉手機行蹤的對手,其實就沒那麼強了。

「況且,平阪一行人到了八月之後尚未採取任何行動。不論先發制人或是後續應對都得停擺了。」

「會不會是打算在演唱會當天來鬧呢?」

「有這個可能。警備部分無法鬆手——反正平阪幫的人基本上也沒什麼事要做,所以應該是無所謂。不過話又說回來,宏哥方面的收穫如何?」

「啊啊,嗯。」

宏哥走近木台,並且從口袋中拿出了銀色的短棒。是IC錄音機、由於是少校負責改造的,所以收音效果超贊。是尼特族偵探團必備的工具之一。

然而,宏哥看起來一副很猶豫的樣子,是否要將錄音機拿給少校。宏哥呆站在我身邊,並緊盯著放在手掌中的錄音機看。

我心想,原來就算是這個人,也會有光看到東西就露出不舍表情的時候呀?

「在讓愛麗絲聽之前,我們先聽嗎?」

少校詢問。宏哥終於點頭響應。

「嗯。我希望你們先聽過。然後再決定是否真的要讓愛麗絲聽——啊,沒有啦。當然是一定要拿給她聽啦,總之……」

宏哥欲言又止。少校閉著嘴巴默默點頭,並將錄音機連結到筆記型計算機上。從喇叭中傳出來聲音,就像是打針時傳到眼皮里的疼痛。〦

「……問你喔,你真的不是組織裡面的人嗎?」

是個聽起來疲憊不堪的女子聲音。我倆看了宏哥一眼。

「是之前住在喜善隔壁的人,為了找她,我找了一個禮拜。她現在是一般的上班族。」

我吞了一口口水。他找到了嗎?依林姊說的,事發當時住在隔壁房間的女生。

「他們要求我絕對不能說出去……咦?不、不要啦!不要跟公司!不要跟他們說,好、好嘛,我說就是了。」

「……我也有點心急了,真是對她不好意思。」

宏哥面露苦笑。這種恐嚇台詞,不應該是小白臉的作風。

「可是我幾乎什麼不知道。當時正在睡覺……沒錯。就是在上班前一些些,傍晚時候。」

微微地聽見宏哥詢問的聲音。

——你是和喜善在同一間店工作的,對吧?

「嗯……但是,喜善當時幾乎已經快要被解僱了。」

——為什麼?

「她說因為生理期請假了一個月。大概是說謊的吧?因為店長叫我去查查看,垃圾里也沒看到衛生棉,不過身體不舒服是真的。她好像腰痛到站不起來的樣子。」

——是因為生病嗎?

「我不知道。聽說已經幾乎沒辦法行走,偶而會有個男生過來照顧她。」

——那傢伙是不是頭髮染成白色的?

「嗯,沒錯。你認識嗎?……對不起,我不再問了……嗯,那天那個男生好像也有來。突然從隔壁傳過來好大的聲音,然後聽到女生的尖叫聲……車子馬上就到了。包括幾個曾經看過的黑衣男。我偷打開門看,結果就看到喜善全身是血被抬走。刀就直接插在肚子上。聽黑衣男他們說,拔掉血會流不停。」

我在下意識之間緊抓住汽油桶的邊緣,好讓自己不至於癱了下去。

「還有就是那個男生。肩膀一直流血……對……刺他的人?嗯嗯,沒看到,如果看到了可能連命就不保了……對。嗯。」

——除了喜善的尖叫聲之外,還有沒有聽到其它人的聲音呢?

我感覺到宏哥提出疑問的聲音越來越薄弱。

「咦?……嗯、嗯,不是喜善。不是喜善的聲音。」

我睜開了雙眼。並將視線移往宏哥以及少校的臉上。

「別的女人的聲音。說什麼我不會原諒你,我要殺了你,你這個賊之類的。」

女人。

刺她的是個女人?

錄音機終於停止。而在大樓形成的峽谷間,充滿著一股連動根指頭都無法動的沉重。

三個人能夠在此一同共有被錄下的死亡,不知是否這是件好事?少校最先做出動作。他將錄音機的檔案移到計算機上,接著將切斷連結的銀色短棒丟還給宏哥。接獲東西的宏哥則站了起來,幾度表現出猶豫並盯著東西看,隨後便向緊急逃生梯走去。

而我則是坐在汽油桶上,一動也動不了。

感覺宏哥的腳步聲離我好遠。少校又戴上了耳機並開始敲打起鍵盤。似乎在某處開了一個洞,流出了溫溫的水來。然而,沙漠卻依舊無邊無盡,還是得繼續走下去才行。我被這樣一種奇妙的感慨包圍住。

我站了起來。感覺好像被少校給叫住。但我卻甩開了那聲音,並從大樓之間的縫隙沖了出去。八月份刺眼的陽光射進了我眼睛。全身都在冒汗。而黏在我頸部周圍的卻是收錄在錄音機中的那名女子的聲音。

我把停放在收費停車場角落的腳踏車牽到馬路上,用力將腳架踢上來。每當我踏一次腳踏板,那名女子的聲音就被吞入斷斷續續的風聲中,逐漸遠離。

在平阪幫事務所內,只剩下第四代一個人。我第一次看到隔著一張辦公桌的沙發上一個人都沒有。由於派人前往已經預定好的五個演唱會會場站崗,根本就沒有多餘的人力可以在事務所內納涼了。

第四代正在和整迭的請款單搏鬥,當我進入房間時他只是瞄了我一眼。兩人四目相交時,我卻不自覺地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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