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六節

「所以鳴海小弟要加油喔!」

「請問……要加油做什麼?」

「加油當小雛的義弟。」

「我想這應該不是光加油就好了吧?我根本不知道該敞什麼。」

現在甚至連和他交談的話語都找不到,而且我也快要無法相信……相信直到現在都應該存在於第四代和煉次哥之間的東西。

「試著跟他一起練習搞笑相聲之類的呢?」

「呃,不是這樣的吧?」

當我快要被真切的煩惱拉回現實時,善喜哥卻硬是將話題帶往另一個方向。真的好累。

「鳴海小弟當然是負責吐槽的那一方啰?」

什麼叫作當然是!雖然我也有點自覺是這樣啦……

「小雛以前也是講關西腔的,應該可以當裝傻那一方吧?團體名稱就叫『鳴雛兄弟』。」

「為什麼要取那麼可愛的名字!?請不要再開玩笑了啦,光聽名字就飽了——」

就在這時,我的話語卻被空氣吸收殆盡而中斷。

坐在我面前的善喜哥搖搖頭。他好像問了些什麼,但聲音完成傳不進我耳里。

是話語。

突然掌握到的答案。

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比任何事物都更為重要的東西。

我站了起來,圓椅被我順勢踢倒,善喜哥和店內的客人都因此嚇了一跳回頭望著我,但我卻沒有空理會他們。

「那、那個……很抱歉,我去打個電話!」

我從櫃檯後的緊急出口衝出幽暗的樓梯問,拿起了手機急急忙忙操作按鈕。耳里傳來不斷重複的空虛撥號音。還沒接通嗎?因為是我打的,所以當作沒看見故意不接嗎?拜託,趕快接吧!

如果不說出來,什麼都無法傳達。我必須用話語表達,否則我們永遠都只是黑霧中孤單的遠影而已。所以——拜託接電話吧。只要能傳達這個答案,之後無論你用任何刀刃雕琢自己的思緒,我都會坦然接受。所以現在——

撥號音嘟地一聲斷了。

『什麼事?』

話筒另一端傳來第四代的聲音。上百個話語一口氣攀著我的喉嚨爬了上來,害我無法出聲。

只能緊握著手機蹲在滿是灰塵的地上,按住胸口不斷地深呼吸。

『喂?有事就快說!今天還得去贊助商那兒低頭道歉。』

我拚命壓抑就快滿出來的焦黑情感。

「……我又去見煉次哥了。」

『剛看過你的簡訊了。那又怎樣?又不是找到他們的窩。剛才也叫我的人去過愛麗絲查到的池袋那問體育用品店,結果人早就不在了。那就沒什麼好聽你說——』

「總之請你先聽我說!」

大聲吼叫的震動傳到腹部,讓我不由得伸手撐住地板。

「煉次哥他——『到現在都還在說關西腔』。」

隔了好一陣子沒聽到任何回應。但我知道——我清楚地知道,就是這個答案。愛麗絲曾說過,話語就像一把劍:而我確實感覺到這把劍的刀刀已潛入血泊之中。第四代相煉次哥結拜時交換的東西,看不見但卻最為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話語。兩個人將自己出生以來所使用的話語,送給了對方——

而且到現在都還留著。

煉次哥如此,第四代亦然。

所以……

『那又怎樣?』

好不容易才回應的野狼,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那不過是無聊的遊戲罷了。』

記得煉次哥和手下講電話時是說標準語,面對我時卻像在炫耀相簿里的照片一樣,滿口怪異的關西腔。難道那就是只能給朋友看的……真正的實物?

「那個人……」我慎選詞句,從發燙的喉嚨硬擠出聲音。「……這樣跟我說過。不管再活多少年,也沒辦法交到比那傢伙更重要的朋友——但這次回來卻不得不搞垮那個讓他這麼覺得的傢伙。他只是受人僱用而已,並不是真心想這麼做,那個人其實根本不想和第四代——」

『閉嘴!』

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一句話,斬斷了不斷從我喉嚨深處湧出的話語。

『所以那又怎樣誰管他啊!那你說該怎麼做?事實上他現在就是我的敵人,我只能主動打垮他——』

「請你委託愛麗絲!」

我站了起來,對著第四代喊出自己的心聲。

「這樣一定是不對的!明明是朋友又好不容易才回來的,而且兩人到現在……都沒有忘記最重要的事情呀!健康地……活著……只要還活著。」過熱的聲音彷彿就快沉沒在沿著喉嚨攀爬而上來的濕濘火焰中。「只要活著,就可以互相溝通,為什麼——為什麼兩邊都得搞得自己遍體鱗傷呢?」

「你這傢伙懂個——』

「我什麼都不知道,但第四代和煉次哥也一樣!一定也在某處有著謊言、有著無可奈何的陰錯陽差,否則我們……我們的關係就不會這麼輕易地瓦解了……既然如此!」

一顆顆光粒子隨著我吐出的一字一句飛散在黑暗中,我這才發覺原來自己已經無法壓抑住淚水了。即使如此,我還是拚命道出快要融化的話語-:

「請你委託愛麗絲吧!」

炙熱的氣息掉落在骯髒的地面。

偵探——就是為了這種時候而存在的。

我閉上雙眼,單手扶著快要被汗水溶解的手機,另一隻手則是按著疼痛的側腹部,我在等待答案。

話語——傳達到了嗎?到哪裡了?

傳達到的地方是否只剩下早巳被切斷而死亡的思緒片段?因為我來得太晚了?明明一直都在兩人之間……明明可以更早傳達更多的事情……

『你給我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夠了。』

第四代尖銳卻微弱的聲音,感覺就像被捏扁的錫箔紙。『你太愛管閑事了。不要只有這種地方像你的飼主。』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