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強烈的陽光下,煉次哥的聲音突然變成了冰的刀刀。
「不過是個在壯仔身邊跑來跑去的小鬼,說什麼自以為是的話?」
沒錯。我的確什麼都不懂。但是……
「我並不只是待在他身邊而已,那個人好幾次都和我一起流血流汗。雖然我不過是個沒什麼長處的普通小鬼,但是……第四代卻願意和我結拜兄弟。」
煉次哥原本冰凍的臉龐上彷彿又出現了一道裂痕。
「你們只說已經絕交形同陌路而互相攻擊——或許都以為自己已經滿面是血連對方都看不見,但在你們之間還有我。」
只覺得喉嚨快要因為自己的聲音而燒掉了。
「因為有我,所以你們還是相連的。」
兩人不是都以比水稍濃一點的謊言和我結拜為兄弟了嗎?
煉次哥站了起來,將防風型墨鏡拉到頸部下。接著出現的是一雙冷冷的野狼雙眼。
「所以又怎樣?」
我將帶有一點血味的口水用力吞進肚裡。
所以又怎樣?明明每次說到第四代時都一副好像快哭出來的樣子、真以為戴上太陽眼鏡就能遮住嗎?
煉次哥大概真的很恨第四代,這連我都看得出來。然而就算如此那又怎樣?我們這種人肩並肩活在吵雜又擁擠不堪的世界,遇上這種事也是理所當然。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溝通,只能伸出爪子傷害對方:總是因為不理性的理由被迫分開,不論善意或惡意都被名叫誤解的泥巴給糊住、凝固。然而——
這種事實在太奇怪了。這種做法,一定有不對的地方。
「——請問你收了多少錢呢?」
聽到我的詢問,煉次哥的眉頭梢梢皺起。這時也是我第一次看見煉次哥表現出真的受到打擊的模楊。
「如果你真的很恨第四代,可以直接跟他互毆到死,但現在這種做法真的很奇怪。你從一開
始就是為了破壞活動而行動,這根本就不是煉次哥想做的,一看就知道。你收了什麼人的錢?收了多少?是不是叫柳原會的組織?」
「哦,你挺精明的嘛?我太小看你了。」
煉次哥兇狠地露出了牙齒。
「就算我被黑道僱用,那又怎樣?你以為付更多錢,我就會罷手嗎?」
「怎麼會……」
正打算開口,又閉上了嘴。
說得沒錯,就是這樣。如果收錢就能丫事,也不會像現在……
「你是白痴嗎?誰會只為了錢做這種爛工作?」
煉次哥不層地回應。
「原本就打算這麼乾的。我要把壯仔一路累積下來的東西破壞殆盡,只是剛好跟顧客意見一致罷了。反正又可以順便收錢,為什麼不繼續幹下去?說什麼我跟壯仔還是相連的?少自以為是了臭小子。我可不是為了繼續玩兄弟遊戲而回東京的。」
煉次哥緩緩將握著水藍色手機的手舉了起來,手背上浮現一條條青筋,手指上的肌腱緊繃到
變白。只聽到一聲有如骨頭斷裂的聲音,接著手機就被折成兩半,液晶熒幕的外蓋掉落地面。聽到這個聲音,我才發覺原來自己早已驚恐到快要無法呼吸了。被折斷彎曲的手機從煉次哥手中掉落到磁磚上,接著爆出它的五臟六腑。
「你說什麼東西還是相連的?」
煉次哥的聲音,就好緣快結霜時的泥土呻吟。
「別再讓我看到你,我會殺了你。」
即使在他的身影和腳步聲從視野里消失後,我還是呆站在炙熱的陽光下。額頭上的汗水流進
了眼裡,讓我覺得好痛。
我直接回到家中,沖了個澡。畢竟從昨天晚上就跑出去了。光穿著一件牛仔褲躺在床上,心
想要不要乾脆就睡著算了?一覺醒來後。是否所有的事情都會結束?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九月一日我又開始去上學,然後偶爾繞到「花丸拉麵店」,上樓去照顧愛麗絲,阿哲學長和宏哥和少校明明沒錢又在那兒眾賭,而第四代接著出現——
我爬了起來,用浴巾擦乾還濕濕的頭髮。
我還是乖乖面對現實好了……首先,由於我直接從車站回來,所以腳踏車還放在拉麵店;然
後必須把貓頭鷹布偶還給愛麗絲,也得和第四代談談。
就算我披著浴巾搗住耳目,這世界也一樣不會改變。只會從夏天變成秋天,再從秋天變成冬天——一直不斷地循環。
偵探事務所已經有訪客了。
「嗚海!快來救我!這兩人以為我是盆栽還是什麼的!」
「愛麗絲,不可以亂動。宏哥,保鮮膜是要拿來做什麼的?」
「嗯嗯,愛麗絲幾乎沒有分岔,也沒有染頭髮,只有這個部分稍微毛躁了點,護髮劑要多塗一些,然後用保鮮膜包一晚。」
彩夏和宏哥分別從左右壓住哭鬧下停的愛麗絲,正在進行護髮教學。床鋪上散落著梳子、毛巾和吹風機、護髮劑、專業髮型雜誌及晒衣夾等物品。
「啊,藤島同學要不要試試看?聽說宏哥以前也教過我,可是都忘記了。」
彩夏露出燦爛的笑容。
「如果你連鳴海都敢教,就別想再踏入這個事務所半步!」
我嘆了一口氣,坐在寢室外的冰箱旁。之所以感到放心,應該不只是因為房間里的冷氣極強而已。
「彩夏,接下來就按照我教你的去做、我有點事要跟鳴海小弟說。」
「知道了。」
「嗚嗚嗚,還沒結束嗎?」
彩夏讓噙著淚水的愛麗絲坐在自己腿上,一臉愉快地拿起了梳子。
而宏哥則離開床鋪、穿過了寢室的門,走到我身旁蹲下並輕聲地說:
「剛才設計師工作室好像打電話來,鳴海小弟聽說了嗎?」
是美嘉姊的公司。不知道美嘉姊現在怎麼樣了呢?從宏哥沉重的聲音里,我感受到一股涼意,不禁抬起了頭。
「聽說那間公司要從這案子退出,真是和暴力事件相關的話……」
「在……這麼迫在眉睫的時候嗎?」
「嗯,沒辦法。畢竟傷到得住院才行。」
「美嘉姊呢?她怎麼了?該不會……」
「一太早就辦理出院了。剛才本來要去探望她,但晚了一步沒能遇到。」
我稍微放心了一下。還好不是傷勢惡化必須繼續住院之類的、
「咦?鳴海小弟你都不知道嗎?第四代沒有跟你聯絡?小美也沒有直接打給你?」
「沒有……」
我想第四代大概不太想跟我講話吧?反正他也知道只要告訴宏哥我就會聽說,何況我只不過是最低階、負責網路廣告的宣傳。雖然傳了簡訊給美嘉姊,但那也是寄到公司的帳號,如果才剛出院可能還沒看到。
不,說不定是不想看也不想回覆我。因為我害她捲入那樣的事件中,她應該也不想再跟我們有所牽扯了吧?
這也表示煉次哥的妨礙已經漸漸發揮影響力了。
「現在該怎麼辦呢?反正我也知道小美的電話,乾脆趁今天就把她追到手,用甜言蜜語說服她繼續幫忙算了。啊,不過她還有傷,在床上應該沒辦法很主動。」
我抱著膝聆聽著這段自吹自擂,宏哥卻突然靠到我的眼前。
「……你如果不吐槽我,這樣感覺有點尷尬。」
「咦?啊、啊啊,是是……找還以為你是認真的。」
「其實跟女生有關的事我都是認真的。」
現在應該不是要帥的時候吧?
然而,宏哥在那方面的能力的確比我強多了。其實所有尼特族偵探團員都是這樣,明明裝了
很棒的引擎而且油也都加滿了,就是沒有插上鑰匙。
「……請問,少校和阿哲學長現在在敞什麼?」
「啊::少校他……」宏哥一瞼抱歉地轉開了視線。「跟生存遊戲的玩家一起跑去池袋了。
說什麼有個很重要的作戰。」
我嘆了一口氣。在這種太熱天拿著空氣槍玩戰爭遊戲嗎?還真是悠哉。
「阿哲正在地下錢莊借錢,還說什麼警察找他過去。」
「咦?他……他到底又幹了什麼好事?。」因為沒錢,所以犯罪?
「我不知道,但應該不用太擔心。」
雖然宏哥說話時笑得超級燦爛,但還是會讓聽的人以為是這個意思吧。
這件事還輪不到你去擔心。
這件事你還沒資格擔心。
我一直將額頭頂在膝蓋上來回摩擦,不知道嘆息了多少次,還開始懷疑是不是連胃和腸子都要從嘴巴里流出來了。
「你又跑去見平阪了對吧?」
宏哥若無其事地問道。為什麼他會知道呢?對了,大概是從愛麗絲那兒聽說的。
到這時我才終於體會到,自己所做的事其實就是對第四代的一種背叛。沒錯,我又跑去見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