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十一節

小百合老師面露微笑。

沒關係,你等一下。只要稍微移動一下就會亮了。羽矢野同學,麻煩你幫關掉斷路器好嗎?嗯,好了。亮了亮了!

對不起,我得先去開教職員會議,你先自習好不好?

接下來,剩下羽矢野友彥一人的溫室里,被電燈照熱的電子溫控板判斷錯誤而啟動。暖氣停止……

天窗開啟……

大雪落在他身上……

黑板倒下——

「夠了,鳴海。」

只覺得有隻手用力抓住我的手臂,戴著黑色手套的纖細手指陷入我的肌膚。

是愛麗絲。

我將目光轉離神秘地反射著陽光的溫室玻璃屋頂,轉身回過頭,卻看到熏子學姊摀著耳朵蹲在愛麗絲身旁。她的肩膀、背部、黑色的頭髮都在顫抖。

「友彥他……竟然會……」

我只能繼續呆站著。我該不會把事情全部都說出來了吧?

或者熏子學姊也和我看到一樣的東西?

愛麗絲溫柔地將手放在學姊的背上說:

「當然,那只是一場意外。」

從我所在的位置也看不到偵探的臉,她現在究竟露出怎麼樣的表情呢?

而我的臉上現在又是怎樣的表情呢?

「妳的哥哥雖然一邊咳血,還是理解了意外的原因。若是心臟方面患有疾病,身上應該會攜帶緊急求救用的東西才對,但他卻想到如果自己在這種情況下被發現會發生什麼事,所以並沒有向任何人求救,而自行離開到外頭。他大概是刻意避開校舍經過中庭吧?不讓任何人發覺並且盡量遠離溫室,這才是妳哥哥的目的。」

「然後……然後自己卻死掉了。笨蛋,這樣不是很愚蠢嗎!?」

熏子學姊抬起頭來,眼淚在她的臉上划出一道亮光。

「也許是吧。但妳哥哥的用心並沒有白費,因為第一個發現他的是一宮哲雄和皆川憲吾。」

那才真的是無法言喻的冷酷奇蹟。

「三個人都懷著相同的情感。因為他們都是這間滿是花朵的神奇教室的學生,即使必須捨棄自己的未來,他們想要保護的東西是一樣的——就是從未放棄自己、唯一的一位老師。」

我也忍不住跪坐在愛麗絲身旁。

好像有東西就快要溢出來了。彷佛看到多采多姿的光線、色彩、花朵以及談笑聲交雜而成的景象,其中夾雜著之前在皆川憲吾的墳前遇到的「滿是花朵的教室」畢業生們的對話,還有阿哲學長在揍我的時候所露出的悲傷眼神……

還有被花包圍而露出笑容的彩夏……

以及坐在她對面,露出一樣燦爛笑容的小百合老師。

大家都想保護這一切。一旦真相被解開了,即使那只是一場意外,小百合老師應該還是會丟了教職。所以……

才會犧牲了這麼多東西,將事實給隱藏起來,為的就是保護她。

「為什麼?妳、妳到底是誰?怎麼連這些事情都知道呢?這種事、這種事不就別讓任何人知道就好了?為什麼還……!?」

熏子學姊站了起來,抓著愛麗絲的肩膀大聲喊叫。

愛麗絲溫柔地伸出雙手,將熏子學姊的臉頰給包住。

「我再說一遍。我是尼特族偵探,死者的代言人。挖掘他人的墳墓,找出失去的話語;只為了維護死者的名譽而傷害生者,也只為了安慰生者而羞辱死者。因為妳不能不知道這件事——也就是妳的哥哥到底想要保護的是什麼。」

「為什麼?我並不想知道!」

「妳問我為什麼?妳不是因為毫不知情而打算將妳哥哥所保護的地方剷平嗎?」

熏子學姊在愛麗絲手中閉口不答。

「而妳現在已經知道羽矢野友彥的話語了。他希望能保護的東西,後來由皆川和阿哲接手完成,所以溫室才能夠繼續存在,這所學校里依舊有花朵盛開著。這就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愛麗絲迭起雙手手掌,輕輕地放在熏子學姊胸前。

「所以這件事妳必須要接受才行,是吧?」

熏子學姊無法做任何回應。離開了愛麗絲身邊,獨自站在乾裂的泥土上,望著溫室的屋頂,現在的學姊看來已經不想再忍耐,眼淚不斷地流下。

「……問題是只剩下一天了。」

接著,學姊帶著淚水的聲音傳到我面前。

「妳叫我要怎麼辦?沒辦法了。而且我……也沒那意思……」

愛麗絲虛弱地向後倒退了一、兩步。

我從身後輕輕地扶著她那嬌小的身軀。

「鳴海應該已經跟妳說過方法了。」

愛麗絲的語氣已經沒了溫柔的感覺。

「偵探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羽矢野熏子,剩下就是妳自己要決定的。」

學姊咬住嘴唇、雙手緊握。

為什麼愛麗絲會選擇熏子學姊做為告知死者話語的對象呢?

那僅因為她是羽矢野友彥的妹妹——因為她有能力接受他的想法,並加以保護。

我一邊抱著愛麗絲嬌小的身軀一邊說:

「學姊,全體會議當天,我還是會提出修改規章案的修正提案。即使只用一隻手就算得完的社員,對某些人而言,那還是很重要的地方。」

就如同對羽矢野友彥而言,這間溫室是如此重要。

對我和彩夏而言——

「如同我星期一說的,請恢複園藝委員會吧?只要學姊能贊成……」

「怎麼可能!∟

熏子學姊再次摀住雙耳:

「拜託你,不要再說了!我現在已經快到極限了,腦袋裡一片混亂!本來……本來我什麼都不知道的!」

熏子學姊立刻轉身奔離現場。我看著她的背影穿梭在污損的墓碑和納骨塔間,接著消失在寺廟的前院之內。

目送她離開後,我和愛麗絲依舊緊緊靠在一起,沉默地呆站了好一陣子。我真的能夠了解學姊的痛。那些在原本毫不知情的狀況下日積月累的東西,是無法靠真實溫柔地將它給融化的。

所以對於埋沒在地底深處的多數事物,最好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得知即死亡。

然而——

「喂,愛麗絲。」

「嗯。」

「妳剛才不是說必須知道真相的人有兩個?」

其中一個是熏子學姊。那另外一人是——

「嗯,我也不知道。」

愛麗絲輕輕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是否應該告知黑田小百合這件事。」

「真難得。如果是平常,妳一定會說偵探並不是來保護誰或幫助誰之類的話,然後馬上就告知對方。」

即使事實再怎麼殘忍,也只不過是一種選擇。因此,愛麗絲會將任何人都不願聽到的話語告訴生存下來的人。但是……

「但如果得知了這件事實,黑田小百合可能會辭職。」

「嗯,我也這麼認為。」

在老師的心目中,阿哲學長和皆川憲吾到現在為止仍是欺負羽矢野友彥、導致他死亡的罪人。若是不將死者的話語攤開,他們的名譽將無法恢複。然而,現在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只是會讓老師更受傷而已。

「所以我只會告知你,剩下的就由你自己做決定吧。」

愛麗絲直接抬起頭往後看著我。隔著黑色的面紗,愛麗絲的臉顛倒了過來。然而她臉上顯露出淡淡的哀愁,所以我根本就無法回答什麼。

若是將這件事實告知小百合老師,並將皆川憲吾想保護的東西攤在陽光下,然後再促使老師們支持園藝委員會再次成立——腦海里忽然閃過這樣的念頭。

但這根本就像在恐嚇對方。怎麼可能辦得到?

況且,說不定根本就來不及了。學生會全體會議就在明天了。

即使再次成立園藝委員會的方式行得通,但彩夏還是——

「對了,愛麗絲。」

「嗯?」

「彩夏呢?妳說過她和所有事件都有關聯,那是什麼意思?」

結果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她的名字。到底是怎樣了?彩夏到底跑去哪裡了?

「喔,你說那件事喔。」

愛麗絲在我的手中轉身過來。並以一副無奈的樣子聳了聳肩。

「我沒想到你居然到現在都還不知道。」

「什麼……意思?」

「真是的。建議你最好提升觀察的敏銳度,並且多將注意力轉向不合常理的事物上。你不是偵探助手嗎?」

「所以到底是什麼嘛?」

「你以為是誰先找到那塊黑板,並確認它是否被油漆塗抹的?還有,是誰提前將電燈弔掛在電子溫控板上的?當然不可能是我,也不是少校或宏仔。」

「啊……」

當著啞口無言的我,愛麗絲手指著圍牆裂縫的另一頭。

「彩夏就在那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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