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十節

隔天清晨五點半。

遠望著右手邊東方即將破曉的天空,我將腳踏車騎進了大樓間的小巷子。徹夜未眠的腦袋瓜昏昏沉沉的,太陽明明還沒有升起卻覺得天空非常耀眼。

緊急逃生梯最下方的階梯,有個嬌小的身影蹲坐在那。是穿著喪服的愛麗絲。

「沒想到又得再次靠那名叫腳踏車的原始時代野蠻交通工具。雖然不是很願意,但也沒辦法。畢竟這次已經決定不接受宏仔的協助了。」

愛麗絲以黑色薄紗遮住鐵青的臉,聲音略微發抖。膝蓋上的小熊布偶已經被壓扁了一半。

「喂,彩夏人呢?至少告訴我她是否沒事?」

「我還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從現在開始,我在進行解謎的過程都和彩夏有關。等結束你就知道了。」

「每次都像這樣拐彎抹角繞半天!」

「你不要用像殭屍一樣凄慘的臉色鬼吼鬼叫,如果你因為貧血而昏倒我會很困擾。難不成你都沒睡覺?」

「睡得著才有鬼!」

「你真的那麼擔心彩夏嗎?」

不知道為什麼,尼特族偵探從薄紗的陰影下以誠摯的眼神看著我。

「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關心彩夏?」

「妳才為什麼要問我這些咧!當然是因為擔心她呀!因為彩夏是我的……!」

「你的……?」

「我的——」

聲音哽在喉嚨出不來。彩夏是我的什麼?朋友?用這個名詞真的貼切嗎?如果貼切的話,為什麼我夢中的彩夏表情卻那麼悲傷呢?不,那隻不過是夢而已吧?真的是夢嗎?我的腦袋已經開始混亂了。

愛麗絲站了起來。「砰」的一聲,將布偶按在我肚子上。

「無法以言語表達,那也是一種答案。走吧。今天可能會經過不少沒有屋頂的地方,我想早點結束這件事。」

雖說已經接近五月底了,但在早晨時分騎車還是滿冷的。僅管愛麗絲的體溫在我背後還隔著一隻布偶,感覺卻格外清楚。

經過橋的時候我回過頭詢問:

「這樣就能結束一切了嗎?」

尼特族偵探身穿喪服的時候——也就代表所有死者的言語會復活、並透過他人代言,同時借著傷害生者而恢複名譽。從現在開始,所有的謎團將透過愛麗絲之手而獲得解答。

愛麗絲說——所有的事都和彩夏有關,為什麼?

「難不成彩夏和這件事牽扯那麼深嗎?因為……」

「你、你不要一直和我說話。」

愛麗絲的回應混雜著牙齒格格打顫的聲音。我想可能是因為這一帶的路面比較顛簸不平的關係吧?

騎到大馬路時,愛麗絲終於回答:

「一切就將在今天結束。明天不就是學生會全體會議了?說不定還來得及。」

學生會全體會議。我差點又要邊踩著踏板邊回頭看她。

「喂、喂!請你看著前面騎車!坐在這輛車上的並不只有你一個人!」

「對、對不起!」

我沒想到愛麗絲竟然會在意這種事。我還以為她只對解除謎團感興趣而已。她這麼做到底是為了誰呢?彩夏嗎?還是為了我?

或者又是為了死者代言?

我騎下一段緩緩的彎道,兩側已經沒有任何住家。左手邊是工廠、右手邊是寺廟,而在前方則是學校廣大的校舍正阻擋著新生的陽光。

「不要騎到學校去,停在寺廟就好。」

「停在寺廟?為什麼?」

「停下就對了。我和人有約。」

寺廟。記得阿哲學長曾說過,皆川憲吾在休學之後還經常去那裡。

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呢?

我將腳踏車停在寺廟門口旁,愛麗絲和布偶差點就要從後面的座位上摔下,我急忙將她給扶住。這種情況是否也算是暈車呢?她的臉色平常就已經很慘白了,現在更泛著有如玻璃迭在一起時那種不吉利的青色。

「妳還能走嗎?」

「……沒問題。」

「我看不太行吧?妳抓著我好了。」

「……嗚嗚——」

和之前一樣,愛麗絲緊緊地抓住我的皮帶。

我被她推著往前走,穿過了寺廟大門。這是一座從沒看過有住持在的破爛小廟。左手邊有一條路通往墓園,一個身穿制服的人影站在那裡,當我倆相互望見對方時,卻因為驚訝而同時大叫了出來。

「藤島……同學?原、原來真的是你!?」

「熏子學姊!?為、為什麼?」

「那是我的台詞,為什麼要到這種——」

熏子學姊的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因為她看到愛麗絲從我的背後走了出來。

「並不是鳴海約妳出來的。那封簡訊是我傳的,幸會了。」

「妳……傳的?妳是誰?為、為什麼會知道我和友彥那麼多事?」

我的腦袋同樣也處在混亂狀態,但或多或少還是能夠理解現況。愛麗絲大概是用我的名義傳簡訊給熏子學姊,請她赴約。內容應該還寫了一些讓她不得不重視的私人資料。

但為什麼來這裡的人會是熏子學姊呢?

愛麗絲的左手緊握著我的皮帶、右手則抱著布偶,以和這種樣貌不搭配的堅毅口吻開口:

「我是尼特族偵探,是死者的代言人。為了找出羽矢野友彥失去的話語,並將其傳達到該傳達的地方而來的。」

「什——」熏子學姊露出有些不悅的樣子,並怒視著我。「這是怎麼一回事?是惡作劇嗎?藤島同學,這位小女孩是誰?」

「羽矢野友彥是遭到殺害的。」

愛麗絲如此回應。即使是為了讓熏子學姊閉上嘴巴,根本也不需要偵探助手的幫忙。因為我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遭到……殺害?」學姊回應。

真的是遭到殺害嗎?

「就某種層面而言,是吧。至少羽矢野友彥明白有如此解讀的可能,所以才會產生這案件最初的變調。若不是這樣,這案件的真相其實非常單純,應該早在四年前就被解開了。由於許多人的想法互相重迭在一起,因而掩蓋住了事實。而我呢,即將從現在開始讓被埋沒的死者話語攤在陽光下。羽矢野友彥,以及皆川憲吾——應該收到他們倆話語的人有兩名。其中一名就是妳——羽矢野熏子。」

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愛麗絲的話?

我代替全身僵硬無法動彈的熏子學姊詢問:

「……那另外一名呢?」

「就是兇手。」

我的背脊感到一陣寒冷。

愛麗絲開始推我的背,將我推到墓園的方向。

「學姊?」我害怕地詢問。「我們走吧?我想應該會知道很重要的事情。雖然我不知道讓學姊知道這件事到底是好還是壞。」

熏子學姊原本茫然的眼神突然恢複了光芒,並且一直盯著我。

「那一定會是妳必須知道的事情。」

我隨著愛麗絲的推擠,經過了墓碑和納骨塔之間。稍微回過頭看,熏子學姊正以充滿不安的步伐跟了過來。

「……可是,為什麼是這裡的墓地呢?」

學姊的聲音有些顫抖。墓地似乎已經被遺棄許久,周圍長滿雜草,每一塊墓碑也都蓋滿著沙土,就連墓碑上的名字都快要看不見了。

「它是不是墓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就緊鄰在M中旁邊。」

愛麗絲站在我的背後說明。圍牆的另一側就是M中的校地。校舍前還看得見晨曦照耀下閃閃發光的溫室三角屋頂。

當繼續往墓地里走去時,荒廢的程度更加劇烈。干葺草四處叢生,地面上就連鋪石都沒有,泥土直接露了出來。周圍破損的水桶、燒焦的藍色塑膠墊等垃圾量也明顯增加。最角落的位置甚至連墓碑都沒有,就如同一座施工中被棄置的土木工程現場。

「就是那個。」

愛麗絲指著墓地的角落說。一面密集長滿長長雜草的圍牆前,有某個東西——看起來像是很寬的一面板子。

慢慢接近目標時,熏子學姊比我還早發現到異樣。

「……是黑板嗎?」

沒錯,確實是黑板。當我將雜草撥開,出現了一片沾滿泥沙的黑板。似乎是將移動式的黑板拆解過,裝著輪腳的架子也被擺放在板子後方。

「鳴海,請你把它翻過來。」

我照著愛麗絲的指示,拉住板子上緣將它給翻倒在地上。黑板背面中央部分一直到右上角,都有被類似紅色油漆塗抹過的痕迹。

「……什麼嘛?這東西又代表什麼意思?」

熏子學姊以緊張的口吻回應。

愛麗絲選擇不回答,並對我下指令:「鳴海,去漬油。」

我也搞不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總之還是將依照愛麗絲命令帶來的去漬油從書包里拿了出來。這片油漆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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