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室內的燈亮著,在雨中清晰可見。就好像童話故事中出現的薑餅屋。
「藤島同學!你終於想要念書了嗎?已經快要段考了。」
我一踏進溫室,原本正在看課本的小百合老師高興地抬起頭來。
彩夏只是稍微回頭而已,接著露出一副害羞的表情不發一語。
我和彩夏之間一直籠罩著一股理不清的混亂思緒,即使在教室內碰面或是在拉麵店隔著櫃檯對上眼,都不知該如何開口。還是說只需要閉著嘴巴微笑或低頭不發一語就好?我實在搞不清楚。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完全都不去溫室。
「那個……我只是又來調查一些事而已。」
「真是的,又在玩偵探遊戲了嗎?還拿著那麼高級的相機。」
雖說心裡感到愧疚,但為了盡量不要有任何遺漏,我還是在溫室里四處拍照。
「筱崎同學,這次的段考,妳就讓這隻只顧著玩的蚱蜢先生看看螞蟻小姐的努力成果吧?」
我連彩夏對老師說的話有什麼反應都沒看到。
地面上沒有擺放花盆。過去這個地方應該曾擺滿栽種「ANGEL.FIX」原料罌粟花的花盆才對,但自從販毒集團將它們給撤離後,在這個溫室里就只剩牆邊的架子上有擺放花盆了。因此,要徹底查個清楚其實難度並不高。
在水泥地上根本看不到所謂的血跡。
「老師,請問一下。」
「嗯?想要念書了是嗎?」
「不是啦。之前老師在這裡指導一群人的時候,地上有擺放花朵之類的嗎?」
「沒有耶?因為園藝委員的成員們根本就沒有種過花草,所以才能輕易地把桌子和黑板之類的東西搬進來。」
原來是這樣啊?那麼,假設羽失野友彥真的在這裡吐血倒地,他的血應該會直接流到水泥地上才對——不對,說不定也會留在桌子上?但就算如此,應該也會滴下不少量到地面上才對。況且真是如此的話,案發後染血的桌子應該也會被發現才對。
難不成愛麗絲的推測是錯的?
總之,在某個地方一定有血跡才對。發現被害人的校門旁雪上並沒有流血的跡象,所以不是在那裡,而是在某處。
當然,假設他的血留在其他地點的雪上,血隨著雪融化後滲進泥土中,那麼我們就再也無法得知——
突然間,整個溫室陷入一片黑暗。隔著相機的觀景窗,眼前的視線也是一片漆黑。聽到彩夏發出「哇!」的聲音而驚訝地抬起頭來,溫室的天窗外只看到一片陰暗的下雨天。電燈熄了。或許是自己的錯覺吧?總覺得雨滴聲就好像直接打在我身上一樣清楚。
「……啊啊,又來了。」
小百合老師一副無所謂的口氣令人更感不安,接著她站了起來。
「筱崎同學,妳可以幫我扶一下桌子嗎?」
「怎、怎麼了?停電嗎?」
「沒有,只有電燈而已。這裡呀,偶而下雨就會變成這樣。」
老師脫下高跟鞋並跳上桌子,嚇得趴在地上尋找血跡的我趕緊遠離桌子。拜託,妳現在穿裙子耶,這麼不小心會被看光光啦!
「把這拆下移過來就會亮……啊,對了,藤島同學,麻煩你先去把斷路器關掉好嗎?之前有一次沒關掉就修理,結果爆出火花來,嚇得我差點從桌上摔下來。」
由於小百合老師描述得一副很恐怖的樣子,我急忙將斷路器切斷,老師接著將有如垂吊油燈的大燈泡連同燈座拆了下來。溫室的天花板是縱橫交錯的金屬細梁,上面裝設著洒水器以及和小學生書包差不多大的盒狀裝置。將電燈勾在盒子上,再將斷路器打開。當亮光開始恢複後,雨滴聲漸漸消失在暖光的另一端。彩夏也露出安心的表情並坐了下來。
「很好,亮了亮了。」老師一副得意的樣子。
「這裡……感覺好像是老師的家一樣。」我忽然詢問。
「雖然這裡有很多花朵很吸引人,但沒有浴室很麻煩耶。」
由於老師正經八百地回答,彩夏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裡不會漏水嗎?」
繼續拍照工作的我再次詢問老師。電燈因為下雨天而接觸不良,是否也代表天花板已經有破損了?
「啊——嗯,這裡是滿舊的,就算漏一點小雨也不奇怪。」
既然如此,假使羽矢野友彥吐血倒卧在此,也有可能因為漏水而將血跡沖洗掉——不不不,我到底在說什麼?案發當天是下雪天,而且光是漏水怎麼可能將血跡沖洗掉?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用相機照下天花板的情況。
為了避免數位相機淋濕,我將它用兩層塑膠袋包好後放進書包,接著朝小百合老師做了個對不起的手勢就打算離開。
「啊、啊,藤島同學。」
聽到彩夏的聲音,我轉頭過去。
「你要去『花丸拉麵店』對吧?」
彩夏露出苦苦哀求的眼神,看起來小了好幾歲。我點頭回應。
「那、那……我也和你一起去!」
彩夏也拿書包站了起來。
「每次藤島同學一來就會把筱崎同學也帶走。如果兩個人考試都不及格,全都是藤島同學的錯喔。」
小百合老師半開玩笑地取笑我,接著關掉電燈將我們趕出溫室。
我和彩夏各撐著一把傘,打算慢慢走去「花丸拉麵店」。找不到一句可以對談的話,只能默默前進。我甚至有點感謝下雨天,因為雨滴聲幫忙打散我們的沉默。但當被人群推擠通過車站的地下道後,雨勢開始變小了。離「花丸拉麵店」所在的大樓只剩下一點點的距離。
雨滴聲再也阻撓不了我倆的聲音了。
「……你還是打算和阿哲哥打架嗎?認真的?」
彩夏終於打破沉默。
「嗯。」
「……就算我說不需要那麼做也一樣嗎?園藝社變得如何,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了。」
「嗯。」
我只能有氣無力地回應她。
「你以前也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經過公園旁的小路時,彩夏忽然問了一句。
「……以前?」
「咦?啊、那個……」彩夏的臉頰稍微轉紅並從雨傘下方看著我。「我只是以為你和從前的我也不太說話。」
我無法再繼續盯著彩夏的臉看,真希望她不要再用那種和喪失記憶前的自己比較的方式和我交談。
「沒什麼改變吧。我從以前就不大會講話,也找不到話說。」
咦、嗯?怎麼說到連自己都感覺有點難為情了?
「那、那麼!」彩夏撐起雨傘、雨滴四濺。「那請你以後一定要跟我說,只要有話想對我說,就請你說清楚!我有事也會跟你說的!」
「彩夏想說的是什麼呢……?」
「現在不就正在跟你說了嗎!?」
啊,對喔。原來如此。那麼——現在換我了嗎?說真的,很難。就像她之前說的,生氣的時候就大吼、高興的時候就大笑、有想要東西就說出來,明明是這麼簡單的事我卻做不到。
「……好不容易才拿給妳的,至少社團活動的時候應該戴上臂章吧?」
我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道。
「那個東西……只有我一個人戴好丟臉喔。藤島同學不也沒有戴?」
「我也覺得丟臉,所以不想戴。」
彩夏生氣地說那東西明明就是我做的,接著從書包里拿出黑色的臂章,套在手臂上用安全別針固定住。
「我戴好了!還有其他事嗎!?」
我再次閉上了嘴巴。其實是還有其他很多事的。例如對我說話時不要這麼有禮貌,不要在姓名後面加上「同學」等等。但這些要求感覺就像要將彩夏拉回過去,我實在無法開口。
「彩夏妳呢?還有其他事嗎?」
結果還是反問了她。彩夏顯得有些氣憤,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回答:
「請你不要和阿哲哥打架了。」
「不行。都到了這種地步妳還要我選擇逃跑嗎?」
「逞強!」
「妳才是!」沒想到她竟然比愛麗絲還難搞,到現在還不放棄。
「我絕對不會去看你的!」